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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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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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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09 21: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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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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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劝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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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11 20:5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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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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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邹庚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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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纯洁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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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胜你邪恶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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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杀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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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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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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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王诗雨约我出来吃饭,带了一个乖巧机灵的女孩,于嘉。王诗雨所读的那所大学大三的学生,这半年将在王诗雨工作的学校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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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渺然,超异能研究所的成员。如果想对我和王诗雨有所了解,可以看看上一次那篇《生死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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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边吃边聊,王诗雨问于嘉这段时间是否适应,于嘉说还好,就是学校作息太紧了,有点喘不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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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王诗雨拉着于嘉上街去买衣服,问我去不去,我说回家还有一篇稿子要写给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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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魏泊打了电话过来,“王诗雨那所学校死了一个叫刘东明的老师,在办公室突然死亡,没有不良病因,死前精神也一直很不错。你还记得生死朗读那件事里死去的那个女生吧,她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症状,这个老师也是,研究所得知这一点之后,害怕是上次那件事里的×物质残留在学校里,所以希望我们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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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交给黄文斌不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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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这段时间在研究一个新东西,暂时脱不开身。”魏泊说,“今天夜里十点我们到美尸馆去碰面,在那里检查一下刘东明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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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我来到魏泊所说的那家美尸馆,他已经跟这里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了,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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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人将我们领到一个灯光昏暗的阁间,轻轻带上门。灯光下,刘东明的尸体冷冷地躺在预先设好的长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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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拿出研究所为检测×物质而制造的仪器在尸体上扫了一遍,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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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人带我们离开时,我终于忍不住问:“这尸体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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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干瘦的中年人回头看我一眼,“您也看出来了?是,这个尸体是有点问题,我们干这一行这么久了,也没遇到这种事,所以家属也一直没安排下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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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了?”魏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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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尸体一点没有僵冻的痕迹,感觉死是死了,但是肤质却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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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魏泊又一个电话将我召唤到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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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我播放了一段视频,说是昨天夜里某人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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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是刘东明上课时体罚学生的画面,表情相当凶恶,嘴里骂骂咧咧的样子。画面拍得歪东倒西,像是手机随意拍摄的,最后是四个大字: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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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魏泊问我,“这可不像是什么恶作剧,另外还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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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送来这段视频的包装袋递给我,红色的墨水涂写着:审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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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杀害了刘东明,然后告诉你,是他杀了人?而他杀人的动机是因为刘东明体罚学生?”我看一眼袋子,“谁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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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摊开双手,表示来源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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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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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收到那份视频文件一周之后,又一个老师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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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到学校时,学校多媒体教室所在那幢楼外已经拉上了封锁线。魏泊递给我通行证,两人一同进楼,一个警员递来口罩:“你们最好戴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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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戴上口罩上至三楼,光线颇为昏暗。警员在走廊口停住,我和魏泊推开了现场的门,一股腥浊的味道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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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教室中央摆着一张椅子,死者就那么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绳子束缚住,脚踝处也被紧紧捆死。死者的脑袋后仰下去,以至于从前面无法看到死者的脸,只能看到死者上昂的下巴和漆黑的鼻孔,头发垂下来,湿冷的血水仍在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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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魏泊怔怔地走上去。死者的脸已经被刀子划得支离破碎,不知道凶手为何要将死者的脸划成这样。另外,死者身体上有六处刀口,分别刺在相对对称的六个地方。依伤口的大小看,也许是失血过多而死。我伸出手,想用手指拨开覆盖在死者脸上的一截头发,刚刚靠近死者的身体,死者身下的椅子“咔嚓”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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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滚落,椅子散架,变成了碎裂的木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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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员来到门口,“死者的信息调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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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翻看了一遍递给我,上面显示死者乃是本校的一位语文老师,蒋方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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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魏泊再次捕捉了一遍现场的蛛丝马迹。法医将尸体带走后,我俩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不知所措,凶手的手法相当干净,没有留下丝毫可供追捕的线索。我蹲下来,看看地上散落的几根椅子木架,仔细分辨了一下上面的切痕,说:“凶手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他知道一旦我们触碰到尸体,这个椅子就会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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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钟,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令我和魏泊感到意外的是,死者并非死于刀伤,在凶手捅下那六刀以前,这位语文老师就已经死了。那六刀是在死者死去之后补上的。刀伤和死者脸上的疤痕切口源于同一刀刃,六刀皆未伤及要害,也不足以致命。法医无法解释死者的死亡原因,也可以说,死者死去的状况,和刘东明的死一样,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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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还记得那四个字吧,审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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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个语文老师也体罚了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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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私下去调查一下,问问死者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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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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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派人在学校里私下做了一些调查,事实证明蒋老师没有任何体罚学生的历史。相反,蒋老师为人温和,又阅书颇丰,还经常发表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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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对我说:“如果将刘东明和蒋方岚一同解剖,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对了,我听说刘东明死前接了一个电话,当时他正在办公室备课,似乎是接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邻座的老师听他连续问了几声对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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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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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魏泊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凶手做得滴水不漏,另外,蒋方岚的死亡现场初步推断就是那间教室,周围没有任何移尸痕迹,至于她是何时去那幢楼的,没有目击证人,由此推断,她是主动去那幢楼的,那么说约她出来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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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她熟悉的人,甚至是学校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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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接听后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问怎么了,他斜过脑袋怔看着我:“刘东明的尸体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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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人立刻赶到了刘东明尸体的贮藏处——美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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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迅速让警员搜查整馆,务必找到盗尸人留下的指纹或鞋印。魏泊仰脸看看走道里的灰尘,“我就不信盗走尸体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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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回到家中,我点开网页,在搜索引擎上寻找蒋方岚的一些小诗。我找到了她二十七八岁时写的几首诗,有些很值得玩味,颇具才情。点到大概第十个网页时,两个字突然将我视线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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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字下面,标有蒋方岚的名字,从那首诗的时间来看,那是蒋方岚很早的时候写的诗句了。我点开网页,浏览一遍,诗句也很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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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魏泊吗?”我声音铿锵,“你绝对想不到我找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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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来到我的住处后,我指着网页上那两个字:囚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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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困》,这是蒋方岚很早的时候写的一首诗,想到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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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教室,散架的椅子,还是尸体,看来凶手十分用心,将现场制造成题目。”魏泊盯着屏幕看了一秒,抱着双臂,“他是想指引我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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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是蒋方岚二十岁那年写的,我查了一些资料,那个时候,她还不是这所学校的老师,而是M城的一个幼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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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M城,我和魏泊找到了一位幼儿园老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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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园长极为不情愿地说,“那时,她是园里最漂亮的幼教老师,也没受过什么专业培训,那年代,要当一个幼教有点关系都好说,蒋方岚的外公是个退下来的机关干部,就给安排到园里的,小蒋心气很高,不愿意就这么当个幼教,每天总爱写点小诗抒发一下心情,她对孩子其实也不冷不热的,喜欢那些乖巧的不扰她的孩子,一旦遇到那些淘气一点的,她就很没耐性,甚至动手动脚,我提醒过她一两次,没想到最后还是酿成了悲剧,她那天心情很不好,将一个孩子关进教室后的暗房毒打了一顿,后来,那孩子脑子上就出现了一些问题,精神上也有些恍惚,最后是小蒋的外公出面私下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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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脑海中浮现出老园长说那句话时脸上严肃的神情,那是一种令人敬畏的神情。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蒋方岚所做之事,的确,临行前我们去看了那个孩子,那个如今还有点失常的孩子。蒋方岚的一时之错,改变了这个孩子的一生,可是,这便足够成为凶手杀害蒋方岚的理由吗?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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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挤按了一下鼻梁,魏泊看我一眼,似乎也坠入了同样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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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拿出手机,在电话薄上一通查找,“我们有必要召唤他回来了,让他来看看蒋方岚的尸体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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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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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脸上洋溢着亢奋的神色,坐下后手指在桌上敲个不停,与魏泊咬指甲类似,魏泊咬指甲表示焦躁,而他敲桌子则是亢奋至极。黄文斌说:“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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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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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好奇我这段时间到哪儿去了?”黄文斌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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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需要你,这是最重要的,至于研究所的新奇发现,还是你自己独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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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将案子的来龙去脉和最新进展给黄文斌说了一遍后,我和魏泊还有黄文斌来到贮藏蒋方岚尸体的地方。黄文斌站在尸体边皱了皱眉头,“怎么脸给划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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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认真地检查着尸体的伤口、腋下和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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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黄文斌歪过脸,突然睁大眼睛,拿起一把细毛小刷子,刷了刷尸体的脸颊,蓦然有些怔愕,“这脸上的伤疤……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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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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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符文我见过。”黄文斌抚摸着蒋方岚脸上的疤痕,“这是那口井上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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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什么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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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井,我正在研究的那口井,我的大发现。”黄文斌脸上渐渐浮现出恐惧,“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是有人特意引我发现那口井的……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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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盯着黄文斌看了一阵,“你是说,你的大发现是有人故意引诱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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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这下有趣了,看来我们三个人中,最早被凶手盯上并安置了线索的人原来是你呵,或许,让你有这个‘大发现’的人就是杀死蒋方岚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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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看着我俩,“可是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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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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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生命活性。”黄文斌说,“我找到了一口井,并在井里提取到一些微生物,这些微生物有着极强的生命活性,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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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什么病菌?”魏泊看蒋方岚尸体一眼,“病菌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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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脸上刻着的是符文?”我指着蒋方岚的脸问,“这些符文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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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井上也有类似的符文,那口井的秘密我还未探索完就被你们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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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问黄文斌:“你是如何得知那口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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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论坛上,有一个帖子很火,我很好奇,于是第一个赶了过去。”黄文斌说,“很多人以为帖子上所说的井只是一个骗点击率的噱头,但是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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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论坛很冷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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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个小型的论坛,以前一个朋友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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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凶手对你的个人生活也有所了解,早就在你身上打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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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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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想了想,说:“解剖尸体,然后你跟黄文斌去看看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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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魏泊话音落地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是王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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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通后,那边传来王诗雨近乎崩溃的求救声:“周渺然!你快过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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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愕地挂上电话,望着黄文斌魏泊:“王诗雨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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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人径直赶往王诗雨的住处,魏泊路上给所里打了电话,派人赶往现场。来到王诗雨租住的街区,我们上至五楼,我一脚踹开了房门。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被强行闯入的迹象。我冲进卧室,王诗雨正瑟缩着肩膀,黯然看我一眼,扑到我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安慰她,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抽噎着说:“于嘉,于嘉被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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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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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洗完澡出来,发现于嘉不见了,床上有一个陌生人的手机在响,我接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于嘉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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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到床上那个手机,打开后查看了一遍,转脸向魏泊:“你绝对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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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走过来,如果没有猜错,这手机是刘东明的,型号和电话簿上的记名方式与我们询问的结果一模一样。魏泊问王诗雨:“你没有听见什么挣扎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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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诗雨恍惚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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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挤瞪了一下眼睛,小声对魏泊说:“难道于嘉做了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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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茫然地看我一眼,就在此时,他手中的手机响了,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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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上写道:看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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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掀开床单,发现了床下的一个小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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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打开盒子,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倒计时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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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标记着72小时的时间长度,已经走过了十多分钟,每一秒都在继续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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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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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黄文斌解剖了蒋方岚的尸体,经过反复推断验证,初步确认蒋方岚死于脑部的某种深度创伤,这种创伤具有不可修复性,而且破坏力极强,几乎于一瞬间摧毁了脑部的大量神经,继而引起整个人身体的机能破坏,而其过程可能只有短短几秒。魏泊看着证物袋中刘东明的那个电话,“如果刘东明也是这样死的,即是说那个电话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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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魏泊一路沉默来到学校,于嘉的事我不好开口,便交给魏泊去问。我一个人来到走廊外,小课后,学生们涌出来,我正无聊,一个男生从于嘉所在的班级朝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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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老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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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门见山地看着我问,令我吃了一惊,“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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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胡暄,是于嘉老师的学生,她是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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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就是病了,请几天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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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来了。”胡暄脸上一丝失落的笑,“学校老师出事的原因,学生之间都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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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你们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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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罚学生,对不对?”胡暄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据说体罚学生的老师,会受到某种审判,刘东明和蒋方岚这两个人都是,可是于嘉老师,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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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觉地看看四周,“于嘉有过那方面的举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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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从来就没有。”胡暄说,“倒是刘东明,他是众所周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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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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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暄摇了一个不可救药的头,“据说胡东明害死过一个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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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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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听学生在传的,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女生本身自尊心就很强,感情上又很脆弱,刘东明是个很爱羞辱差生的老师,不知道怎么弄的,那女生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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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神地看着胡暄,直到响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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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午后,魏泊搜集到了一切与刘东明相关的资料,在里面找到了所谓“害死一个女生”的那部分,正如胡暄说的那样,刘东明是一个相当严厉而且有些歧视成绩差学生的老师,他向来认为学生成绩差都是学习态度的问题,而不是学习能力的问题,对于那些头脑并不灵活的学生非但不予帮助,还时不时地羞辱。六年前,刘东明教过一个叫张慧的女学生,该女生就属于拼命学了但成绩仍旧上不去那种,刘东明每次上课都喜欢拿那个女生开涮,甚至当着全班学生的面鄙视该女生。后来不久,张慧便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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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张慧留下一句话:生而为人,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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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对不起。”我皱着眉头,“这是太宰治书里的一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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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凄凉的一句话啊。”魏泊翻到下一页资料,“就在张慧死的那一年,教师节那天,刘东明收到了一份礼物,一本太宰治的小说,《人间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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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痛地闭上眼睛,蒋方岚打坏掉的孩子,刘东明影响的张慧,难以想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老师无心之中毁掉了别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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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魏泊忙忙碌碌地查遍了资料,就在那个倒计时表跳到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候,突然学校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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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魏泊来到学校,一个清洁工被带来,手上拿着一个手机,上面有个大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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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是……蒋方岚的手机。”魏泊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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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翻开手机,找到最后接通的那个电话,相信那就是凶手打给蒋方岚的,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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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键,拨通,等待……我看见魏泊的表情和我一样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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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反应吗?”我焦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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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摇摇头,就在这时,我们周围忽然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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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慌忙四顾,就在不远处,通往操场的路上,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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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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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魏泊还没能冲到于嘉面前就被惊住了,于嘉双手被绳子束缚着,嘴里也塞着异物无法发声,双眼里泅满泪水。最恐怖的是,她的身前拴着一枚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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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马上给我离开!”魏泊镇定地疏散了周围的看客,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凶手的倒计时表竟然是安置了一个人体炸弹,这实在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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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得到疏散后,魏泊和我一步步地朝于嘉走去。十分钟时间里,教学楼和操场上的人便被疏散到校外,魏泊和我将于嘉带到了操场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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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掉塞在嘴中的异物,于嘉大声哭泣着,“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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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安稳着于嘉的情绪,看看她身前的炸弹,问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试图联系拆弹组过来,但我告诉他,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有五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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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泊的手颤抖着,汗水从额头流下来,拿出挂在钥匙链上的多用军刀,将炸弹前端的盒盖取了下来,下面是一大团胡乱缠绕的绝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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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一分钟时,魏泊捋出了三根颜色的线,但不知道剪哪一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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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脸上的绝望变得更加深刻,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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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一刀割断了那根黑色的绝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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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地一声,炸弹前端冒出一丝烟缕,于嘉和我脸上都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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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于嘉试图站起来时,她的眼睛骤然充血,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整个人栽倒在我面和魏泊面前。去医院的路上,于嘉被确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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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时,魏泊再次收到了一个陌生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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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来,里面是一盒录像带,以及一张陌生城市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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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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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死后,我和王诗雨见了一面。我知道她和于嘉的感情很好,但当她提出来要见一见于嘉的尸体,我还是拒绝了她。现在于嘉的尸体被封存着,等黄文斌回来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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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时,王诗雨凄恻地看我一眼,对我说,务必要找到杀害于嘉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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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问于嘉为何而死,而魏泊收到的那份录像带里交代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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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像是于嘉大学期间参加的一次辩论会,辩论的主题是“老师惩罚学生有情可原还是无情可原”,于嘉站在了有情可原的那一方,并成为了最佳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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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那张陌生城市的地图,我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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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天下午,我随手翻看刘东明的资料,才看到了那个城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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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看这个,”我对魏泊说,“刘东明有一个女儿,在那座城市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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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去刘东明女儿所在的城市。刘东明有一个亲戚在那座城市,自从刘东明与妻子闹离婚以来,为了不影响女儿的读书,刘东明便将女儿转学到那座城市的一所顶尖高中,每月按时寄钱,给女儿提供了一个相当好的学习环境。在刘东明看来,女儿读书的问题可能比自己离婚不离婚的问题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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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谎称是刘东明的亲戚,见到了他的女儿刘泽雨,一个相当清秀的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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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见到我时,刘泽雨目光阴沉,警觉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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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父亲的一个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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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有什么事?”她的口气冷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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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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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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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嗽一声,“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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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刘泽雨冷漠地看我一眼,回转身说,“我回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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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无所获,毫无头绪。就在我要离开时,碰上了刘泽雨的班主任,一个看上去还算和蔼的老师。她说:“请问你认识刘泽雨的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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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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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泽雨这孩子,自从家里出了事之后,学习上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了,她以前可是班上重点培养的对象,现在成绩滑坡得厉害,各科老师对她都有点看法,不知道你能不能让她母亲来一趟学校,跟我们校方交流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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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的,回去我就转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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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警局,我见到了黄文斌,他带了一大堆的研究资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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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是那口井的照片,如其所说,井上的符文和蒋方岚脸上的刻痕一样。井处在一个非常荒僻的地方,至于是谁留下来的,如今还无从考证。黄文斌提取了井下不多的水分,然后又和他当初研究的微生物做了样本对比。他推断出来的结论令我们大吃一惊:这种井水可以刺激细胞活性,亦可以促进新鲜细胞的分裂,假如这种水质能作用于人体内部,成为人体生长素的一部分,那么将具备抗衰老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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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文斌与魏泊看着对方,我懊恼地看一眼魏泊桌上的各种证物。我随手拿起魏泊收到的那盘于嘉辩论赛的录像带,带子一面贴着光洁的标签,那标签已经脱落一半,我无奈地将其撕下,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标签背面居然写着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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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而为人,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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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前一亮,冲到另一台电脑前看魏泊录下的电子文档,里面有一张当年张慧死前写下的遗书照片。我对比上面的字迹,露出恐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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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字,是张慧的字体。”我拿着标签,他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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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泊对比了两处的字体,“看来我们真的遗漏了一条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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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魏泊拿起电话,吩咐手下人去查找当年张慧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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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说,张慧并没有死?”黄文斌盯着自己带回来的资料,思考二者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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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她死没死,至少凶手与她有莫大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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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我与魏泊还有黄文斌,三个人来到了张慧当年租住的地方。根据租住的信息显示,张慧死后,这间屋子也没有被外人租去过,仍旧在张慧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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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人来到七楼,魏泊在楼道拐弯的地方停下来,借靠楼门的掩护逼向张慧的房间,脚步声轻得可以忽略。随即,魏泊一脚踹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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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门窗紧闭,中间放置着一张弹簧床,床边是书柜和餐桌。魏泊看看那个巨大的书柜,里面码放着各种门类的书籍,床边还堆放着无数的纸箱,揭开后扑掉涌起的灰尘粗略查看,也是许许多多看过的做下无数标记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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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泊随手翻看了几本书,既震惊又觉得事在意料之中,凶犯的确是一个高智商且充满预谋的杀人狂,光凭他在每本书上做下的详细笔记和富有逻辑的与其他知识间的联系就知道他长期都在钻研此类哲学——杀人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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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应该就是凶手策划整个案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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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看到了一扇门,推开后不禁大叫:“你们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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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面一个封闭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被捆绑在椅子上,男人的脚下是一大堆发臭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味儿。男人的面前,是一台录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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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慢慢走上去,来到男人面前,像是被人猛击一圈一样感到头晕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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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是刘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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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给他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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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和我正忙着给刘东明松绑安慰刘东明的情绪时,黄文斌扭身打开了录影机,随着一阵嘈杂声,电视屏幕上刚闪现出一丝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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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整齐地回转脸,看到了电视屏幕上的人物,画面上是刘东明的女儿刘泽雨。录像清晰地表明,刘泽雨上课无精打采,突然被一个老师叫了起来,那个老师将粉笔丢到了她的脸上。她一脸阴沉,无动于衷,那老师走上去便给了她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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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见过这个老师,她是刘泽雨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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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就是要刘东明亲眼看看女儿被老师惩罚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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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任何一个疼爱儿女的家长来说,无疑都是最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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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走到录像机下面,还有几盘录像带,无疑都记录了刘泽雨被老师教训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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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松绑后情绪极不稳定乃至有点疯疯癫癫的刘东明,黄文斌掏出随身携带的麻醉针注射给他。魏泊说:“总算没有白来,救了一个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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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我睁大眼睛,“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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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持枪小心翼翼地往外迈动两步,一个人影从门外闪过去,魏泊飞快地追出去。我和黄文斌架起刘东明往外走去,听到了魏泊在楼梯间逮住凶手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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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下楼梯,魏泊正将那个身材瘦弱的男人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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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仰起脸,对我阴冷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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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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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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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魏泊盯着胡暄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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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以为是谁呢。”胡暄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张慧是我的姐姐,你们可知道,姐姐死后我抱着她冰冷的尸体时是什么感觉吗?刘东明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些,他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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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惩罚他,乃至惩罚和他一样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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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只是想杀他而已,姐姐死后,我便发誓要考入这所中学,接近刘东明,获取他的信任,然后借机杀掉他,来到这所中学之后我发现,原来像刘东明这样的老师大有人在,于是我想,我可以多杀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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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种困惑的目光看着胡暄:“那么说蒋方岚和于嘉,都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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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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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又要给我们提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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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暄哼哼一笑,“给你们提供线索,只是为了在我杀更多人之前给你们机会阻止我,如果你们一直找不到抓捕我的线索,我将一直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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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有些不耐烦,“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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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那口井的线索是我提供给你的,我对你们三个人早有研究,对你们身处的那个超异能研究所也早有耳闻,想不到吧,如此隐秘的机构我都能找到相关资料,当然知道你最喜欢去的论坛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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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算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就算你赢了,在给我们留下线索后还能脱身这么长时间,连续杀害了三个,不对,两个老师,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魏泊用一种逼视的目光看着胡暄的眼睛,“她们两个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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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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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解剖结果我们心知肚明,如果真是你杀的,你他妈就是异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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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暄静静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声音低沉地说:“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就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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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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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了解你们的办案程序,周渺然,就算我认罪了,被处死了,但你们得不到我的超能力样本,研究所那里永远会讲这个案子列入未结案的一类,如果以后你们碰上拥有跟我同样能力的人,你们将遇到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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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萧瑟的秋风刮掉校园里花树上的花瓣,我们三人秘密地带着胡暄入校,将其带到了蒋方岚死去的那幢大楼的楼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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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暄站在楼边,笑吟吟地看着远方,说:“我姐姐张慧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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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静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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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了蒋方岚打傻掉的孩子了,对吧?还有我姐姐的遗言,对吧?你们能感受到吗?一个老师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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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还是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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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原本应该爱护学生,教会学生如何去做一个有良知的人,为什么偏偏有的老师却成了学生生命中最大的痛苦,抹不去的阴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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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暄冷漠地一笑,魏泊说:“好了,胡暄,这些问题我们先放下,告诉我们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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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暄目光从我们身上扫过去,“你们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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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我便意识到什么,冲过去扑到了胡暄身上,魏泊和黄文斌也扑了上去。就在那一秒,胡暄的眼睛骤然充血,整个人身体僵住,随即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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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胡暄的耳朵后面,找到了一个极小的无线接收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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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耳边,那边传来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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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人失措地站在楼顶,仓皇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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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胡暄逐渐苍白下去的脸庞,陡然意识到什么,“完了!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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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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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雨的班主任!她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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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刘泽雨所在的城市,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在学校里找了一圈儿,没有人知道刘泽雨的班主任去了哪儿。就在魏泊想调动当地的警察力量时,那个无线装置那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我在学校后的山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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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已经意识到谁是整场凶案的主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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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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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寒风凋舞,凄恻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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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雨的班主任被捆绑跪在地上,站在她身后一个戴着面罩的人手捧着一本书,冷冷地对我们三个人一笑,“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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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你……”我绝望地看着对面的人。魏泊问我:“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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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息,“我也是上山的时候察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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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魏泊用枪对准了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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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轻轻地摘下了头上的面罩,魏泊错愕地叫道:“于嘉……怎么回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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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我策划的,蒋方岚和胡暄,都死在了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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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晃动着手中的手枪,“这到底是怎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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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这场谋杀,是我和胡暄两个人一起策划的,胡暄和张慧,这两个人都是我收养的孩子,如同胡暄告诉你们的,张慧之死,让我意识到老师对学生的重要,也让我察觉到这世界上有无数的老师在如何对待学生,我便开始策划这场谋杀案。”于嘉冷静地看着我们,她说话的口吻更像一个掌握各种谋杀技巧的冷血人,“至于谋杀第一目标,自然是害死张慧的刘东明,但事后我想,仅仅是杀死他,实在来得过于简单,如果让他切身体会一下目睹自己子女被老师羞辱的感受,这样更有审判意义,而蒋方岚,是我精心挑选的结果,一来她和刘东明同校,二来她毁了一个孩子一生,所以我杀了她,至于胡暄,他是自愿死的,在策划这场谋杀案之前,我们便抱以了必死的决心。至于线索,想必胡暄已经告诉你们了,留下线索给你们,一是为了阻止我嗜血成性,二来,是为了让你们印象深刻。唯有如此,世人才能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过什么,这件事,将会跟随你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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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们当做了你的实验白鼠吗?”黄文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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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总该有人记住这出人间悲剧,人类总是如此,直到悲剧发生,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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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将抢举高,对准于嘉的眉心,“放掉刘泽雨的班主任,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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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平静地说:“你们不想知道蒋方岚和胡暄是怎么死的吗?不想知道,为什么刘东明和我明明死了,却为何又再次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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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泊进退失据,紧握着手中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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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看着黄文斌,“黄文斌,那口井的确是我提醒你引诱给你的线索,你们三个人里面,想必只有你接触过超异能研究所的一些S级机密档案,你可记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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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于嘉将手中那本书的封面举高,上面是黑墨色的封皮,上面绣有一些诡异的字符,字符中央是三个字:劝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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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死经……难道说,真的存在稗风族人……”黄文斌一脸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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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稗风族人?”我一脸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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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井……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是稗风族的遗迹么。”黄文斌怔看于嘉,“S级档案里曾经记录过一类神秘的族人,这些人拥有相当长时间的青春,比起一般人,他们具有相当长的寿命,而且身体活性强于常人百倍,据说直到六十岁左右看上去还跟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无异,很久以前,超异能研究所曾接触过这一类的人,可惜不久之后,这个稗风族的人就消失离散了,此后再没出现过他们的消息。据说,稗风族人虽然拥有极长的青春面孔和高活性的身体机能,但他们也承受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那便是‘骤衰’,所谓骤衰,就是在他们九十岁之后身体机能会迅速消耗,一夜白发,身体异化作用加剧,以至于晚年病痛缠身无法自理,那种痛苦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但是稗风族内部流传着一本极为神秘的古书,名为《劝死经》,那本经书的独特之处,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减轻人类死亡时的痛苦,这本书,是为了减少稗风族人‘骤衰’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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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捧着那本书,“事实就是如此,不过研究所对我们稗风族的记录实在太草率,对这本《劝死经》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战乱和历史的不可抗力,我们稗风族族人经历颠沛流离,远离乡野,不得不外出谋生,至于《劝死经》,它的作用你们已经看到过了,蒋方岚和胡暄都死在我的‘劝死’过程中,但还有一点,《劝死经》不但能够劝人死去,还有更奇妙的一点或许我的族人都没发现,那便是让人处于濒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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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刘东明和你一样?”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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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而且劝死后的濒死状态,就目前的医学水平,基本上可以说是我无法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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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问:“于嘉,你到底多少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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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用一种极为沧桑的目光看着我们三个,“你们一定好奇,为什么你们身经百战解决过那么多超异能案件,这次却完全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在我面前,你们不仅仅是孩子,而且还是我的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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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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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的一个夜里,我被招收进入了一家超异能机构,那就是如今超异能研究所的前身,我遇见的超异能案件,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多。研究所的办事风格、办案流程乃至如今犯罪学和流行犯罪的一切技巧,我都了如指掌。”于嘉并没有得意,沉稳地说:“最关键的是,我的头脑,我的阅历,我的经验,远远超过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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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是……超异能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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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年那时,我已经四十二岁了,当时以二十一岁的高材生身份为研究所工作,四年后,我怕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我讨厌自己被超异能当成研究对象,于是以结婚为由离开了研究所,经历社会变革、时间动荡,最后收养了两个孩子。”于嘉说,“就在七年前,我隐隐感觉到自己骤衰期快到了,谁能想到,张慧居然死在了我前面,她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但她善良、美好,具有一切该具备的优秀品质,刘东明却令其长期陷于苦闷,直至最后性格孤僻,我承认,张慧在心灵上很脆弱,是一个弱者,但这并不足以为刘东明开脱,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诸多比刘东明更加胆大妄为的老师!他们不配做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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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生领悟吗?”魏泊恶毒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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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冷漠地摇摇头,“魏泊,你不会明白的,当某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当你发现有一位老师给你的孩子造成一生无法抹平的创伤时,你再细细掂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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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于嘉掠一眼脚下刘泽雨的班主任,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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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率先扑了上去,于嘉忽然发出放肆的笑声,同一时刻,魏泊的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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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艳丽的血花绽开,于嘉倒了下去。黄文斌满手血迹地看着倒下的于嘉,错愕地回头看我和魏泊,魏泊镇定地放下枪,“我不能让她再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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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眼神空洞地看着苍白的天空,嘴角挂着一丝悲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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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用手轻轻闭合了她的眼睛,然后拾起她手上那本《劝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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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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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看一眼书页,那根本不是什么《劝死经》。我拿过书,掀掉书皮。这是太宰治的那本小说,《人间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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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斌盯着那四个字,喃喃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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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失了为人的资格,即为人间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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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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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究竟有没有那本《劝死经》,最后终成谜团。但嘉杀掉胡暄和蒋方岚确实是利用了某种神秘的力量,但后来谁也没见过那本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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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结束不久,超异能研究所封锁了那口井,将于嘉的全部信息作为S级机密封存入库。这是我们加入研究所以来,接触的第一个S级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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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平复情绪,魏泊和黄文斌也申请休假。我们无法再承受更多的东西了,关于老师对学生的问题,关于那些老师是否该死的问题,我仍旧没有答案。每次路过王诗雨所在的学校,我都不愿再陪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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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明的意识逐渐清醒后,整个人变得精神失常。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劝死的缘故,还是因为亲眼看到了发生了刘泽雨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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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魏泊约我出来,我们站在城市的江边,黄昏的红光降落时,他抽完了一支烟,对我说:“我的女儿快要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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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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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碾掉脚下的香烟,“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该怎么对她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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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寿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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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11 21: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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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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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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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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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剑岛。寒风瑟瑟。一位白胡子老人静静站在岛上,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mo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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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看着身后一直跟随的弟子,笑道:“祈剑岛,是该有一位新掌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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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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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老了,这把老骨头,如何能掌控这武林宝地?也罢,云轻呐,你就代我走一趟中原,从四大家族的年轻人里选一个吧。这些年来他们的为人处世,我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到底是后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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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说完便欲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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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老人似若有所思,“我最好奇的,是那个凌微微。她自从出现在江湖以来,没有真正出过一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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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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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三位为师早已心中有数,你此行着重观察凌微微便可,看她究竟如何。若她不出手,逼她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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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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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把镜头瞄准凌微微,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的她,又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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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我们万众瞩目的凌微微同学,正在可怜兮兮地……扎马步。据说后来慕容祭回到腾云山,见到东倒西歪的她之后深表感慨,并且用一句充满智慧的名言来概括她:烂泥扶不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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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手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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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最霉,只有更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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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云山,练武场,风萧萧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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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布置完一天的任务后便不知所踪,他倒是逍遥快活,我却连偷懒的时间都没有。手里抓着那把据说是传家之宝的剑,对剑术的领悟没有提升,举剑自刎的冲动倒是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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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晨,慕容祭,以及腾云山的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这群人平时都以各种理由在外闯荡不肯回来接受师父的谆谆啰唆,此刻却难得心有灵犀,从四面八方赶回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来到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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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们欢聚一堂的根本原因是,我们的师父腾云道人,要过大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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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和明锦晨两个专职受师父剥削的弟子之外,腾云道人还对散落在江湖各处的得意门生发出了追杀令,哦不,是邀请函,其上写着腾云道人思徒心切,望各位速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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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来的,扣除年终奖金福利以及上交一份三千字检讨,并在腾云山升旗仪式上公开朗读,接受群众雪亮目光的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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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那些工作繁忙的、修炼武功的、寻宝盗墓的、携手私奔的……一干人等,立刻逃难似的回到腾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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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天真地以为他们来到练武场是为了跟多年未见的我叙叙旧,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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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深情厚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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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从我面前晃过来,晃过去,再晃过来,再晃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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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厚道一点儿,观剑不语真君子,虽然他们“观”的时间的确太久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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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不厚道的,在旁边摇头叹气,脸上写着六个字: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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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最恨的,是那种自备烧鸡自带座椅自觉组成观众席的人!你们是成心想把我给气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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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我师父腾云道人都来了。他捋着胡子嘴角含笑:“尘落说要教你武功,为师却觉得,这是他平生最失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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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悲愤:“我辛辛苦苦在这里练剑,是给你们轮流欣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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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毫不心虚地齐声回答:“萧大侠委派我们监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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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我的脸立刻就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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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好意思跟我说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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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严峻,众人同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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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环顾四周,曾经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寒风呼啸着卷起枯枝败叶,一片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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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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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全部给我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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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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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前脚刚走,一张欠扁的脸又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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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听说你刚才发飙,把我们亲爱的师兄弟们全轰走了?”明锦晨的声音充满了对我的深切关怀,我扬扬手里的剑冷笑:“你幸灾乐祸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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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锦晨紧紧握住我的手,“身为你的大师兄,我一直先师妹之忧而忧,后师妹之乐而乐,为师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师妹居然如此误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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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想着到底砍哪里才能既解气又不需要我赔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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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晨假笑了两声:“怎么,小师妹刚学了两招,就想着对师兄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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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掂掂手中的剑:“不敢,只是最近老想杀人。尤其是看到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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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晨叹气:“微微你还年轻,可千万不要冲动,一失足成千古恨,违法犯罪后悔终生哪。不过咱师父也体谅到你身负绝学无用武之地的苦恼,所以特地将一个重任交付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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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今天居然不跟我吵,原来是早知我会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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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他说:“寿宴即将来临,各位江湖人士也渐次入住腾云山。因此,腾云山除去日常三巡外,又多加了一次夜巡,而夜巡的队长——”他停住不说,很开心地看着我,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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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我不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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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现在会了。”他真诚地劝我,“为什么不干呢?夜巡有加班工资,如果受伤了算工伤,如果不小心死了腾云山免费提供棺材……什么福利都有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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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只是反问:“腾云山素来关卡重重,往来的江湖中人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依我看每日三巡都纯属多余,这次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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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晨拍我肩膀以示同情:“师父下令要好好保护凌烟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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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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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一声:“看她泡帅哥那么得心应手,指使起下人盛气凌人,哪里有一点失忆的样子?在我看,师父就是吃饱了撑的故意整我!不过是个郡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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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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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冲动是魔鬼的N次方,我凌微微好歹也是江湖闻名的女侠,可不能那么没有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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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我的暗恋对象萧尘落远远走来,身边是千娇百媚的凌烟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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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常听腾云山的小喽啰们八卦萧尘落和凌烟郡主是多么般配多么天生一对,我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火,如今又看见他们二人同行,实在觉得万分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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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手中还握着剑,萧尘落淡淡问道:“今日的剑招练习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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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了他一眼,提剑入鞘,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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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晨慌忙追上:“微微,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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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突然有点感动。关键时刻,还是师兄对我最好。就凭你这句话,我们新仇旧账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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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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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扛了一杆大旗,庄重地交到我手里:“拿着,巡逻的时候有气势。”随即朝远处喊了一声:“小的们,赶紧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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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转身对我说:“现在就去巡逻吧,晚饭就别吃了,郡主的安全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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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们一个个都是白眼狼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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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亲亲郡主怎么可能会不安全,一天到晚都有绝顶高手在陪,冷了添衣渴了倒水,萧尘落也真是高尚,连三X这么劳心劳力的服务都不要工资,真的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人是否有不良企图,比如说傍上郡主当金龟婿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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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一想到“金龟婿”三个字,我心里更郁结了,我跟萧尘落可是有婚约的,我休了他倒没什么关系,但万一他和郡主情投意合,踏上了郡马的康庄大道,回头一纸休书把我给打发了,传出去我该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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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击情敌的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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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你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夜巡副队长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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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得担忧,明锦晨吩咐每晚腾云山至少得巡逻三遍,三遍哪!光是马不停蹄地走都需要两个时辰,再加上走在最前头的我由于思考人生的战略决策而放慢了脚步,这样看来今晚的巡逻,非得忙活到深夜才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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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因个人的婚姻感情问题拖累了大家的进度实在感到万分不好意思,于是将各位弟兄召集到一起,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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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腾云山的父老乡亲们,由于腾云道人寿宴在即,腾云山决定加强警戒,这本无可厚非。只苦了各位弟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分内工作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对于你们这些被抓壮丁过来的,我感到万分抱歉和同感,因为你们的队长我,也是被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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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抽泣声响彻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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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腾云山本来就有自己的特聘巡逻队,而腾云山里面的人,说实话,也根本没几个是武功差到需要各位保护的。各位难道没有想过这是上层领导同志故意来整我们吗?各位难道没想过要反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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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们顿时热泪盈眶,口号震天:“支持微微,支持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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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可奈何地揉脑袋:“低调,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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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安静下来之后,我才循循善诱:“他们以夜巡缺乏人手为由将我们绑来,而实际上腾云山的守卫们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如果能证明他们的能力足以抵挡任何威胁,那也根本不需要我们这批人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爱干吗干吗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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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无异议,台上就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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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周密安排下,众人兵分四路,浩浩荡荡地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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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去厨房偷了一只烧鸡,坐上了山顶那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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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好戏不看白不看,况且还是自己亲手导演的戏,当然要亲眼旁观才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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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腾云山,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似乎有无数人轻手轻脚地靠近。这声音迅速惊动了山脚的守卫,几乎就在瞬间,从腾云山山脚开始依次往上,火把次第点亮,对于夜袭者,他们向来都能处理得冷静细致,有条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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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眯眯地看着底下一片忙碌的景象,掂量着此时弟兄们都应该回家哄老婆抱孩子了,打了一个大哈欠,真是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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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静谧的夜,却很不适时地传来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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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警惕起来,难道是小把戏被识破了?急忙往四周看的时候,却只剩下疏离的风声。我自嘲地撇撇嘴,继续啃我的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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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晨,我和你无冤无仇,是你自己逼我的……这就叫落草为寇,逼良为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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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又觉得不对,最后那个词好像不是这样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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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起来,我之所以那么倒霉,还不是因为那个凌烟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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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的一个深夜,江南的荣亲王府,突然出了一桩灭门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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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是凌烟郡主的未婚夫年余旭,他设计火烧亲王府,大火顺风蔓延,火势之烈从所未见。除临时得到授命秘密出行的荣亲王外,他的三位夫人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及仆从侍婢无数,全部毙命。大火一连烧了两个时辰,还是半夜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将火浇熄,人们才敢接近。到达现场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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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富丽堂皇的荣亲王府,如今却凄凄惨惨,怨魂不散。一夜之间,多少如花似玉的人儿,空余焦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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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荣亲王疑心极重,为了自己的权势不受威胁,不惜亲手设计了一连串冤狱,牵连无数。在这场动乱中,年余旭的父母被斩首,家族里十五岁以上男子被流放。年余旭因年幼逃过一劫。如今,他终于来复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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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纵火之后,年余旭突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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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幸存的凌烟郡主,当人们在佛堂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着身子捂着脑袋惊恐地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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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离府内各位家眷的住所极远,中间又隔了一条人工河,所以大火纵然肆虐,却偏偏保住了那个偏安一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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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年余旭纵然残忍,还是对自己的未婚妻有怜惜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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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却因受惊过度,从此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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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亲王不愿女儿再受到任何伤害,遂将女儿交到四大家族的手上,由武功最高的萧尘落贴身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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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郡主虽然失忆,却偏偏没忘了自己是谁!几乎我们所有人,都被她欺压得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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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萧尘落最近的艳遇全过程咯。”我撇撇嘴角,一脸愤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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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梦蝶仙子却噙着诡异的笑容点头:“喔,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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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里突然莫名的有些紧张外加不良预感:“你明白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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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邪邪一笑:“我懂我懂,惹谁都好,千万别惹吃醋的女人,不然酸味满天飞,谁受得了?瞧你……”她又疼惜地捏捏我的小脸,“几年没见,你居然成功地成长为一名怨妇,真是可喜可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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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被“怨妇”两个字刺激到了。人家一未婚的妙龄少女,居然被你说得连跨两个境界,修炼得再高一点,就要以泪洗面化成望夫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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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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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愤愤地一甩袖子,准备摆一个洒脱的POSE走人,结果被梦蝶仙子抓住了:“哎哎,别走,我这次远道而来,可是特意给你带了一份礼物,你难道不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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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马回到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双眼放光道:“什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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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三大山庄之一的梦蝶山庄以纺织品著称于世,那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梦蝶出品,必属佳品!很多江湖人士都以千金一求却求而不得,要想买到梦蝶山庄的衣服,除了必备的银子外,还需要爆发的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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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根本就是明知故问,顺便试探一下梦蝶仙子是不是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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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梦蝶仙子道:“我给你带了一件冰蚕丝制成的衣服,用五色神芝的汁液浸染,由最好的裁缝裁剪定样,由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上云纹,穿上我这件衣服,包你打败情敌,抢回老公,还可以制造机会出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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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对出墙没什么兴趣,但是我嘴角的口水明明白白表示了我对这件衣服的渴望。我激动地摇着梦蝶仙子的肩膀:“梦蝶哇,你就是我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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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仙子撇嘴:“只是亲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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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我睁着眼睛说完这句瞎话之后,毫不脸红地伸出一只爪子,“衣服呢?”我得赶紧穿了去打击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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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仙子淡定地看着我,似乎很享受我心急如焚的表情:“这样一件有价无市的宝贝,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将它装在行李包里带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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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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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仙子掰了掰手指,道:“衣服在梦蝶山庄广告部的手里,最多过两天便到。从梦蝶山庄到腾云山,他们一路走一路为这件衣服从材质到功效到适宜人群做了全方位的宣传,并且宣告江湖这是送给凌微微女侠的礼物。”见我目瞪口呆,她又补充道,“这可是最新的商业策略!不仅借你凌微微的名气宣传了这件衣服,也提升了你的知名度,这叫双赢,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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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赢你个大头鬼!这一路山贼土匪多如牛毛,你们还那么高调……我双泪横流,我就不应该对梦蝶仙子的道德品质抱太高的希望!这不明摆着耍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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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醋女人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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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偷懒不去练剑,萧尘落还会对我进行思想教育,这几日干脆懒得管我,我也乐得清闲,日上三更时啃着一只烧鸡,逍遥自在地在腾云山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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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练武场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我嘴里的鸡腿震惊得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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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油腻腻的爪子揉了揉眼睛,事实证明,我不是在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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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谁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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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居然在手把手地教凌烟郡主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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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怒火中烧,他教我的时候都不过只是指点一二,从来没有靠得那么近,那么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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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很快就发现了躲在树后面的我,大方地向我打招呼:“微微,凌烟郡主可比你有天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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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力摆手:“我就一路过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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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停下手中的剑,挑衅地看着我:“凌微微,我真想不通,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居然还成了江湖有名的女侠,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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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没有对萧尘落这种严重违反社会风气的不良外遇行为表示抨击,你搀和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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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突如其来的刁难,我实在没有心情笑脸相迎,冷冷道:“郡主,世界上您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微微不过是一介草民,女侠的称号实不敢当,郡主若是想要,拿去就是。”说罢,手指轻轻往空中一掷,一枚令牌便到了凌烟郡主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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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武林大会一举成名之后,各门派给我的荣誉令牌都装了一箱子,我通常是凭兴趣爱好和场合自由佩戴。有些戴厌了,就送人或者卖废品。扔给凌烟郡主的这一枚,刚好是我准备处理掉的,这回正好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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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对我的人情丝毫不感冒,反而气急:“凌微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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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一凛:“恕不奉陪。”随后双足点地,瞬息之间,便凌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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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一片深山密林时,身后突然传来诡异的树叶声响。我警惕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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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里却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人跟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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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极其不屑地“切”了一声,敢跟踪姑奶奶我,你是不想活了!江湖上哪个不知道我凌微微最擅长的就是逃命!啊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尖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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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抢劫我的新衣服?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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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经过几日的巡回宣传会之后,梦蝶仙子送给我的礼物,终于到达了腾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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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山庄广告部还特意为这件衣服举行了一场隆重的交接仪式,敲锣打鼓之后,我捧着那盒子在台上雕塑似的听着梦蝶山庄发行推广部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件衣服横空出世的历史意义,从正午讲到黄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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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小便宜万万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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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捧着宝贝一瘸一拐走在了回屋的路上,迎面却碰上了练完剑的凌烟郡主与萧尘落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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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想到这里,我立刻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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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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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你是有顺风耳千里眼吗?还是你早已料到我会走这条路,特地在这里守株待兔?不然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发现我,没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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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家郡主都开口了,我只好灰溜溜地走上前:“参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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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根本就不正眼看我,反而对着身旁的萧尘落巧笑倩兮:“听说梦蝶山庄缝制的衣物天下无双,凌烟虽然贵为郡主,却从来未得一见,更别提拥有它了。萧大侠神通广大,想必一定有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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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想都不想便道:“微微,把你手里的这件衣服献与郡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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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凌微微不是圣人,没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更何况我在交接台上站了整整三个时辰,你当我吃饱了撑的站在那里做义务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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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斩钉截铁道:“郡主,您这是强人所难,微微恕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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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香泪涟涟地望着萧尘落,一副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模样。萧尘落二话不说直接出手,夺过我手里包装精美的锦盒,递给凌烟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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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噙着泪道:“多谢萧大侠!”趁萧尘落不注意的当儿,向我丢了个胜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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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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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地看着萧尘落,他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既然他摆明了成心要跟我作对,我也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才是。我用力一剑刺过去:“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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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巧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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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我并不意外,我本来就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又是盛怒之下,力道与方向都把握不当,要对付他这样的高手,实在不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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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虽然不会武功,却精通暗器。这一剑之后本有后招,我巧妙地虚晃一剑,随之而来的是连续的三只菱花镖,直刺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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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神色,若是常人,此刻早已败于我手下。但无论我出招如何凶险,都被他一一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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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从回廊一路打到花园,最后他一剑将我手中的剑打飞了出去,又挡开接踵而来的一长串暗器,微笑道:“有进步,但是不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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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彻底愤怒了,到现在你还以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二话不说,揪住萧尘落的衣领就是一顿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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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我暴打萧尘落之时,梦蝶仙子及其同伙躲在花园后面偷看,边看边叹气,再后来她实在感触良多,特意在《江湖日报》刊发了一篇随笔,标题就叫做《论吃醋女人的威力》。后来这篇文章引起了全社会的强烈共鸣,梦蝶仙子也因此一炮而红,成为了《江湖日报》首席专栏作者,以及成功地挤掉了我的兼职饭碗……当然,这都是惨不忍睹的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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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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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师父寿宴之日越来越近,各位江湖人士也陆陆续续到达腾云山。我忙于安排宾客,并与之闲聊八卦联络感情,所以也没空去关心被我暴力对待的萧尘落同学与凌烟郡主的最新感情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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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我正与沉雪山庄大小姐沉似玉探讨他们家族的秘制毒药迷香,突见身边一群人急匆匆向正殿奔去,心下生疑,便拦下询问原委。为首的那人眼里满是恐惧:“微微姑娘,不好了,凌烟郡主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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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不费吹灰之力战胜情敌,哦耶!第二反应才是,腾云山防守向来严密,她身边更是高手围绕,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缘无故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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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年余旭杀心又起,还是将她掳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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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里一阵发冷。我并不是担心凌烟郡主的安危,只是荣亲王已经将她托付给了我们,若郡主遇到危险,便是腾云山保护失当,是大罪。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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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到正殿时,萧尘落坐在桌边,呈沉思状。那边,一向头脑清楚的明锦晨在不停地来回踱步,剩下的众人,皆神色慌张,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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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萧尘落身边坐下,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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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看了我一眼,冷静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我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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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从郡主得到本属于我的那件衣服后,极其喜爱,经常穿着它在市集上游玩。由于那件衣服实在是太有知名度了,大家一看,哇,梦蝶山庄的新品上市,那衣服的主人必定就是凌微微了!凌烟郡主也不否认,最后干脆打着凌微微的名义四处乱逛,又仗着自己学过几天武功,在各种擂台上下战书,打输了就撒泼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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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清早,郡主又出了门。当然,身边照常有六个顶尖高手贴身保护,却没想到会在今日栽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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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危险征兆的集市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名黑衣男子,他的武功极其高强,郡主身边的六个高手都是在瞬间毙命,而郡主也在下一秒,被黑衣男子掳走,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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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还是被八卦小分队的几名队员打探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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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是一个非常没有同情心的人,凌烟郡主冒我之名做了那么多毁我名誉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通知我。她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是她自找的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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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突然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微微,你平素可否有什么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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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黑衣男子也许是我的仇家,却将凌烟郡主误认成我,故而将她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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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猜想很快就被我推翻了。与我结仇的人固然不少,但都不会弱智到把我这个人弄错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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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毫不客气地说:“我的仇家多了去了,但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件衣服就把我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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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大概听出了我话中的不满,叹气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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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外头一阵骚乱。我站起来,只见一人慌慌张张冲进门,手里举着一张纸条,上气不接下气道:“腾云山正门匾额被一把飞刀钉住,刀尖上插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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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扬手,示意他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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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仅仅看了一眼,浑身血液瞬时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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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流云璧,留她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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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皱眉:“可否看清来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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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无能,连他如何出手都未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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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翻来覆去看那几个字,眉头渐渐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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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毫无疑问,就是冲着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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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璧本是白夕川心爱之物,他临死之前将其赠送给我,我一直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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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说到流云璧,便不得不提到幻灵杖和玲珑心。流云璧使人不老,幻灵杖号令天下,玲珑心可解百毒。而我,恰好是世界上唯一拥有玲珑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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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传世三件宝物,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若同时拥有这三件,便是富可敌国。故而江湖上想占有它们的人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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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一直行事低调,生怕某天被人抢了流云璧之后暗杀了。而凌烟郡主招此横祸,实在是因其太过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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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沉思良久,像是作出极为艰难的选择一般:“微微,这次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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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识后退三步:“干、干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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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沉下脸:“你自然明白,我无须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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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不语。依我看,这只怕又是墨莲教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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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中原武林,腾云山与千仙宫二分天下,另有八大门派四大世家三大山庄,皆为名门,和平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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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之外,南有祈剑岛,为天下剑法集大成者;北有墨莲教,历来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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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莲教从未停止过对中原的觊觎。只苦于他们的特殊体质,他们不可在中原停留过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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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中原侠士,不可能连我都认不出来,此为其一;他没有经过充分调查就匆忙下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所剩时间不多,而墨莲教的人由于他们的特殊体质,不能在中原停留过长时间,此为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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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在那群人手里,每拖一秒,便多一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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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既然很快就发现她身上并没有流云璧,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擅自取出“玲珑心”。对他们来说,多杀一个人和少杀一个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最后发现手里的人并不是真的凌微微,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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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凌烟郡主。可以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流云璧,也许还有玲珑心。念及此,我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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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斩钉截铁道:“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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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走到我面前,他俊美的容颜像是蒙上了一层愁雾,眼神却依然冷静而坚定。他淡淡道:“我会派人保护你。微微,我也希望你能识得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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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大体……我冷笑一声,这不过是借口罢了。如果我和凌烟郡主之间必定要牺牲一个人,我想,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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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很不想,很不想面对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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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再说话,转身出门。刚跨出门槛的那一瞬,一把飞刀凌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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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暗器功夫一流,轻巧地伸出两指夹住刀刃,利索地拆下刀刃穿透的那张纸,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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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凌烟郡主活命,凌微微独自前往,酉时日出崖,一命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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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闯鬼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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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崖本是腾云山弟子闭门思过的地方,平日荒芜人迹,凄凄冷冷,阴风呼啸如鬼哭,故又名“鬼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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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崖在民间与日落峰齐名,而实际上中原江湖称其为鬼哭崖,如此看来,此事是墨莲教所为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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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然答应过萧尘落,就绝对不会临阵脱逃。如果凌烟郡主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有那么重要,我自当俯首认输,绝不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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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早已西斜,鬼哭崖阴风阵阵,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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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被捆在离悬崖极近的一棵树上,底下便是万丈深渊。她不敢大力挣扎,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我不是凌微微,我不是凌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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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出来,环顾四周,大声道:“凌微微和流云璧皆在此,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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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反复几遍,遥远的上空突然传来一个古怪而机械的声音:“你终于来了,若想救人,就站到那块石头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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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言而行,脚踩上石头前的空地,却立刻触动了一个机关,双足被牢牢捆住,绳子那头稍一用力,我整个人就被死死地吊在悬崖边最高的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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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极力忍着浑身血液逆流的痛楚,镇静道:“现在我已经在你手上,逃不掉的,你大可安心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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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完这句话后,四周静得可怕。良久,凌烟郡主周身的绳索突然脱落。我看得清楚,割破绳索的其实是一种极细的飞针,方向与力度都掌握得极到位。我此次落入他手,必定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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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挣开束缚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凌微微,你也有今天!”说完便走下山崖,一路上并无陷阱,她很快就被埋伏在转弯处的高手们救走。双雪城城主叶晚秋,唐门大弟子唐叙,沉雪山庄护法沉如伤,听闻郡主被困,皆毛遂自荐与我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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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自有无数人宠爱,我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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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他们先救走凌烟郡主,之后再想办法帮我。只可惜一切已经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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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着我的绳子突然断裂。我直直下坠,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隐藏在暗处的机关渐次启动,利箭如蝗般斜射向我。我双足被捆死,根本无法使用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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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心里却异常冷静,今日只怕真的会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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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箭镞即将刺进身体的那一瞬,脚上的束缚突然奇迹般地松开。随即有一个陌生的身影托住我,朝那边的山坡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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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自己安全后,我对救命恩人一拱手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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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劲装,双眸深不见底,唇角紧抿,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不能令他有所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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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笑着看他,问道:“萧尘落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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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置可否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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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锦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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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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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死心,再问:“难道是‘大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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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面无表情,再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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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暗骂那三个没良心的家伙,心里却也明白了七八分,笑道:“那也多谢你一直跟着我。凌烟郡主是你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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掳走凌烟郡主的人,根本没有想过要将她放回去,只是作为一个威胁我的筹码罢了。再说了,那人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而飞针是从斜侧面割破绳索,方向和角度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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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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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微勾,剑已出鞘。他身形极灵敏,几乎是下意识地闪开,我只能将剑尖掉转方向刺向他的胸口:“你跟踪我,有何目的?”这几日一直有人跟踪我,我虽然有察觉,但不知他意欲何为,故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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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并无恶意,而我因此更生疑惑。刚刚摔下悬崖时装作无力反抗,不过是为了引他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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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人要杀你,你还是小心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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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哂:“不过照现在看来,最需要担心的人,是阁下吧?”我的面容渐冷,“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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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我身后一指:“你暗恋的对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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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对萧尘落同学的暗恋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吗?趁我回头,他“腾”地一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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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你没事吧?”这厮难得出现这么惭愧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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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希望我有事?”我承认我心情极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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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走近了,惋惜地看着我:“微微,你最近是怎么了?”他叹气,“还是,你嫉妒凌烟郡主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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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骂了他不下百八十遍,望着他好看的脸,突然发觉他比明锦晨还欠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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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对我的表情感到很满意,终于难得好心地转移话题:“是夜云轻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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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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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他本是我旧识,几年前被祈剑岛抓去卖苦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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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怪不得那人功夫如此之高,我却对他没有印象,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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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萧尘落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他向来独来独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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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嘴:“他跟踪我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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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道:“不是吧!他找谁也不可能找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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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来找我的原因?”我好奇,所以虽然他鄙视的语气极其明显,我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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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角微勾:“我只听说……祈剑岛最近在寻找新的掌门人。但是你放心,你绝对没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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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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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不过才离开片刻,腾云山已经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据说是因为凌烟郡主见不到萧尘落,在又哭又闹地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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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的脸顿时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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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拉起我的手:“我们一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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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一见萧尘落,立刻扑进他怀中,呜呜咽咽故作可怜。我一口恶气堵在胸口,难道……你们俩的关系已经背着我发展到不正常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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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歉意地看着我,我装作没看见,此时却恰逢梦蝶仙子闯了进来。见到这番景象,她显然很生气:“萧尘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微微一心扑在你身上,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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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的暗恋真的尽人皆知了吗……我赶忙拉住她:“别说了,再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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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仙子一甩手:“多少有情人,就是因为没有勇气表白,最后劳燕分飞,抱憾终生,你难道也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吗?凌微微啊凌微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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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泪。梦蝶你能不能不要讲那么大声……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周围这群人看似老实,实际上一个个都是八卦领域无师自通的天才吗?你这样说,叫我情何以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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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也抬眼看我,笑容里满是促狭之意。我刚要执行暴力,他的表情猛然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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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他的目光我向凌烟郡主看去,顿时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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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突然吐出几口鲜血!之后,软软地晕倒在萧尘落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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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下意识地伸手探凌烟郡主的鼻息,随后转身对我道:“微微,快去请千仙宫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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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药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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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仙宫宫主千目草,精通医道,午时刚率领千仙宫四派弟子到达腾云山,还没来得及休息,听完我的来意后二话不说,便随我到郡主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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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仔细地为凌烟郡主悬丝诊脉,良久只听他道:“郡主怕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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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闻言立刻道:“不可能,郡主时刻被人贴身保护,饮食也有专人看管,凶手不可能有下毒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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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目草幽幽道:“如果我说,郡主所中的是慢性毒药呢?平日根本看不出异常,只在特定的时刻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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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毒药也小有研究,此时便上前,用流云璧的灵力为郡主疗毒。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郡主仍然没有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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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目草叹气:“微微不用白费功力了。这绝非普通的毒。”他的声音冷下来,“此毒一旦发作便蔓延极快,三天内没有解药,则郡主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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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究竟该如何是好?”萧尘落纵然冷静绝世,此刻也不由得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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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目草一字一句道:“依我看,若要解毒,唯有找到下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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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年余旭早已不知去向,又该如何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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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配制解药的希望渺茫,千目草依旧与我探讨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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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疑惑,郡主所中之毒,究竟是怎样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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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在书房翻查药典,拟了一个方子给千目草过目之后,他提笔改了一味药,道:“微微不愧是腾云道人的得意门生,这是目前最好的解药了,却不知效果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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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方子有几味药极难寻,我好不容易才将它们集齐,之后用小火慢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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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逐渐弥漫开来。梦蝶仙子过来陪我,顺便表扬我为革命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绝不徇私报复情敌的高尚情操。我专心用竹扇扇着火,顺便对梦蝶仙子表明了我无视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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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料峭的冬日,我的额头上居然全是汗珠,抬起头才发现,早有一人在我面前驻足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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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是唐门的大弟子唐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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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打招呼,道:“凌烟郡主中了毒,公子是唐门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可否与微微一道设法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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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冷冷一笑:“凌大女侠有所不知,唐门只会杀人,从不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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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端着药站起来,“既然如此,微微便不强求。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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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郡主用药之后,却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一碗药灌下去,吐出来的全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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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千目草都连连摇头道:“此毒终无解,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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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派出八卦小分队四处寻觅年余旭,至今仍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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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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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凌烟郡主毒发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天。我丝毫没有放弃寻觅新的药方,虽然心里早已明白,一切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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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来到我身边,声音里满是怜惜:“微微,这几日,可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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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见到他就没好气:“还不是为了你家亲亲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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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揉太阳穴:“微微,别使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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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嘟嘴,却看见他眉眼间满是疲惫。这几日我心烦意乱,他又何尝轻松过。只好叹口气:“罢了,我才不跟你计较。”随即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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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第二天夜晚我终于又配出一种新药,决定赶紧给凌烟郡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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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守卫见了我,道唐叙公子前来探望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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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这本是好事,我却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唐叙今日对我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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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猛地醒悟过来!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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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我所料,郡主房间前的三大高手已经全部倒地。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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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种瞬间毙命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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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越发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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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记得我的。”一个男声,似乎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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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余旭,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郡主居然醒了,虽然声音极其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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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该死。”那个声音突然咬牙切齿起来,“若不是你,我们全家就不会遭此厄运!我爹娘对荣亲王府忠心耿耿,却被诬陷图谋不轨,最后含冤而死,他们所遭受的一切,我都要你们加倍地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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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破门而入的那一刻,我不由庆幸自己的出手速度。几乎就在一瞬间,电光火石,横在郡主颈项上的那把匕首已经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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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余旭”缓缓回头。身后是面如死灰的凌烟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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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事到如今,你可以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了。唐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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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年余旭放过凌烟郡主,也许是对自己的未婚妻心存怜惜。而事实上,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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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为了更深地报复。他给凌烟郡主下毒,是想看着她在爱上自己的同时,却慢慢死在自己的手下,让她承受双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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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有变故,凌烟郡主居然将他忘记了。而唯独只有她回忆起过去的时候,情绪激动,体内的毒素才会渐渐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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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时机,不动声色地让她再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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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掳走郡主的,便是年余旭本人。而他制造的所有证据却都指向墨莲教。我曾数次几乎死在墨莲教手下,心有余悸,从未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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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不仅要凌烟郡主的命,也要流云璧和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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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凌烟郡主突然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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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在鬼哭崖,掳走郡主之人并未真正出现。出现的只是他早已设置好的声音。他在崖前制造了许多机关,稍有不慎,便会坠崖丧命。若是墨莲教的人,连鬼哭崖的名字都弄不清,又如何能如此悉心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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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随叶晚秋和沉如伤前去救郡主,不过是更加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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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回来后不久,毒药便开始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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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剑刺向唐叙:“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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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早有准备,出手狠辣到位,不出三招,我的剑已凌空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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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微微,你认输吧!就凭你那点功夫,足够在我剑下死一百回!”见我面色苍白,他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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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想要凌烟郡主的解药?” 他嘴角依旧挂着笑,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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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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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邪邪一笑:“其实要救凌烟郡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能不能救活她,就得看你了,凌微微——”他的眼神冰到发寒,“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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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唐叙你不用这么充满希望地看着我,我绝对没有这个勇气,你找我当冤大头绝对失策了,我凌微微生性胆小,爱好是事不关己,特长是临阵脱逃,一听见这么恐怖中带着威胁的话,直接就准备摆好架势偷偷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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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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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只听身后那声悲恸又绝望的呼喊,我那颗幼小的心脏开始默默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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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也非常悲痛欲绝……梦蝶仙子,您确定您不是故意“凑巧”赶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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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你答应他什么了?”梦蝶仙子的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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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悲痛欲绝地望天。经梦蝶仙子这一吼,我已经听见各路人士朝这边匆匆赶来的脚步声……我又碰到这么入戏的观众,我能不咬牙切齿地演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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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咬牙,悲壮道:“只要能救她,任何方法我都愿意!”说完默默低下头,为自己说出如此违心的话感到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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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四道铁索从天而降!以完全不可能的速度缚住唐叙的手脚!萧尘落,慕容祭,以及另外两位师兄牢牢擒住铁索,唐叙完全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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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冷冷地道:“唐叙!救活凌烟郡主,饶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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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自信地笑了,好似就算四面楚歌,局势也仍然牢牢掌握在他手心:“这种毒,我也没有解药。我只知道,如果没有解药,她很快就会死在你们面前!到时候……”他满意地环顾四周,欣赏着众人惊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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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看我,“凌微微,你是真的愿意救凌烟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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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豪放地点头,一副任君宰割的架势,其实心里早由流泪变成了流血:“鬼才愿意,你全家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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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笑得更开心了:“凌微微,你可愿意为凌烟郡主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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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宴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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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将希望的目光投射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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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你临死还不忘拉上一个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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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空气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悲鸣:“凌微微啊……你就要这么死了……呜呜呜……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给你烧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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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噪音的发起者——明锦晨杀了给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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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上无表情,心思却转了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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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确有无数难解之毒,而且最快也最实用的方法的确是——找一个百毒不侵的人,用他的血换下中毒者体内的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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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曾一度欷歔这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奉献精神,谁知道今天的烈士一号就是我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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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淡淡对周围道:“拿一把刀和一个干净的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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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哀鸣着:“烈士啊……烈士啊……烈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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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连萧尘落都忍不住深深看着我,但究竟没有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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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刀仔细在火上烤了烤,搭在手腕肌肤上,刀刃依旧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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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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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你本是受害者,当年为师怜你幼丧双亲,将你收为门徒,你身为本门弟子,非但没有放下仇恨,反而心存恶意,今日本座若不处置你,难平众怒!”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如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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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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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既然您都来了,我就不必舍生取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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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地望向门口,众人期待地望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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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唐门长老带着三名弟子以及满腔正义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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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看似白衣出尘实则像白布裹冬瓜的穿衣品位十分鄙夷,哪知这一个不屑的眼神就被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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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长老不动声色地下令将年余旭带下去,余下的一干人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他为凌烟郡主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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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他随意地向我招招手:“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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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不淡定地走过去,内心哀号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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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长老淡淡道:“你刚刚不是要为凌烟郡主换血解毒吗?现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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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烈怀疑你是蓄意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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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我壮烈地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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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吧,如果我某一天死了,一定是被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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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说吧,我光荣晕倒之后,以腾云道人为代表的一群上级领导接连不断地来探视我。腾云道人还捋着胡子道:“微微处变不惊,舍己为人,不愧为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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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差点儿两眼一翻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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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头!你为老不尊!你徒弟都命悬一线了你还在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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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重要的证据表明,当我艰难抉择“割腕还是不割That’s a problem”的时候,腾云道人正不慌不忙地俯视众生,一面和唐门长老下棋……直到明锦晨催促,他才让唐门长老出来维护一个长辈的形象……据说唐门长老七日不眠不休,终于将凌烟郡主所中之毒全解。他也因此讹了腾云山无数好酒,师父心疼无比,连连说,早知道就让微微你放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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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当时就想罢工,不过是一个寿宴吗,我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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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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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晨塞了个红包在我手里,我激动地打开一看,是一张寿宴的演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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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云轻找到我:“微微,你有胆有识,敢作敢为,要不我就勉为其难,推荐你当祈剑岛掌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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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尘落在送走凌烟郡主后立马赶回,揪住夜云轻的脖子:“你敢!”最后在商讨之下,大大大师兄慕容祭被我们阴谋拐卖到祈剑岛,反正他没有暗恋对象,武功又高,祈剑岛掌门的位置正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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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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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纠结地捏着演讲稿站在主席台上对台下念道:“尊敬的各位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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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MY GOD,人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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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改口:“各位宗师长老掌门人,今天是我们伟大的腾云道人的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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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处看,腾云山一片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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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寿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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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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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11 21: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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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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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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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花又发新芽了。我擦擦靠在墙上的巨大相框,上面装裱的是我的全家福,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哦,上面全是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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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小洛说了,现在的他们最温柔了。可是啊,小洛,为什么他们的表情很狰狞呢?哦,对了小洛,昨晚你忘记换镜框里的福尔马林了。今晚一定要换,要不照片腐烂发臭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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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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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傍晚还是那么炎热,连云彩都被闷的脸红红的,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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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火爆的吵闹声被热辣的风裹进我的房间。我打开电风扇,埋头做作业。唉,我二姑妈乐美宣又和二姑父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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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妹妹小洛更喜欢叫她乐贱贱,她说,贱人多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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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碗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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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笔担心地探出身子,小洛抱住我,“乖,怕就睡觉。”我看着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那要是二姑妈进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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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揉揉我的头发,跳下床,锁好门后温柔的挡住我的眼睛,靠在我耳边暖暖的吐气道:“姐,睡吧,乐贱贱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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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真丢脸,我还要妹妹保护。挫败地叹口气后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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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是被爸爸叫醒的,他大声的说:“家里来人了,快起来!别整天跟个死人似的躺着!”他的眼睛是腥气的血红,嘴巴一张一张的,像头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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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年在厂子里听机器喧嚣磨耳的声音让他变得像更年期综合症的人。小洛柔软的嘴唇贴在我耳朵上,凉凉的,“小凉,爸好像一头牛哦,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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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笑出声,爸给了我一巴掌,力度用力的划破空气发出唰的尖锐声响。我耳朵被震痛了,“快起!你要是还莫名其妙的笑,老子就揍死你!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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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愤愤的盯紧他,指甲深陷进肉里。爸走了出去,我说:“好了,小洛,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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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的抚过我的脸,掌心如丝绸般润滑,“小凉每次都这么说……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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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好衣服出了房间,看见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坐在沙发上。他表情淡漠,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奶奶正在招呼他,团团的脸上满是笑容。她一看见我就拉住我说:“这是你四叔的儿子乐嘉木,以后就住咱家了,小凉要叫他哥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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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跑上去,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叫小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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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理她,站起来后向我走来。他说:“带我熟悉下小区环境吧。”他的声音真好听,像钢琴的低音阶,浑厚有力。我低着头,揣测不安的伸出手,我不能和小洛以外的人说话。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心里最恐惧的回忆。它就像一个黑色的,恶心的小虫子在我的血液里肆无忌惮的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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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很合作地握上来,他的掌心有些滚烫,手指上的茧硬硬的。我带着他在小花园绕了绕,四周的花香放松了我压抑在胸口的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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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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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低着头,四叔死了,我是知道的。而且,凶手是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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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晚上,四叔和爸爸吵架于是趁爸爸出门冲进房间暴打我。我哭着求他,可是他的拳头还是像滂沱大雨一样落到我身上...每一拳都像铁锤那么重...他把我当沙包一样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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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有微薄的血缘关系,可是,这不足以抵挡他的满腔怒火。人一疯狂什么都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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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把他推开,用刀插他的心脏,他挣扎几下便倒在血泊中。死时那双还不甘心像又圆又大的铃铛一样狠瞪着我。我吓坏了,只能僵硬看着小洛把血拖干净后把四叔的脸刮下来泡在满是福尔马林的黑匣子里以后,用化学药物白磷放在他身上造成自燃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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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说:“我很害怕,每晚都作噩梦。小凉,现在我就只敢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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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看见他眼里有异样美丽的光。我张张嘴,还是说不出话。小洛漂亮的手盖上我的脖子,“小凉,别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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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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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了,四叔曾经带一个小男孩来过,他叫乐嘉木。一个小时侯就很漂亮的男孩。听奶奶说,他很厉害,十岁就学完了小学到初中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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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不是完美的,他们总存在一些不被发现的缺陷。他们也会有遗憾,会有不足的地方。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明显的,一个是暗藏的。嘉木属于前者。小时侯我们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嘉木的性格无比阴郁,像夜半里突如其来的推门声,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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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躺在床上,警告我离他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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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趣道,“你该不会还小心眼的记着上次你和他说话,他没理你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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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当然不是,他要不提我还真没想起来四叔的事。他简直就是借刀杀人,在我的记忆里好象老早就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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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别乱想了,嘉木是四叔的儿子,不可能吧……”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事儿还真不能肯定。我有点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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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说:“谁知道呢,现在的家庭不是一般复杂,血浓于水的人都有可能置你于死地。”我突然想起大姑妈和二姑妈吵架时说:“我要杀了你!”那尖锐的嗓门和《水浒传》里的孙二娘一样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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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的问:“大姑妈真的会杀了二姑妈么?”小洛笑着掐我的脸,“管她的呢,让她们自个儿狗咬狗一嘴毛。到时候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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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啊。”小洛的脸变得有些绝望了,嘴角弯成不屑的弧度,“小凉怎么还活在自己编制的美梦里?这家里谁把你当人看你清楚么?有哪个家人会喂自家小孩吃狗粮,又有哪家大人会把孩子关在老鼠蟑螂横行的小屋里?那里的气味跟下水道一样,我至今还记得。谁家有这么变态的地方?为什么小凉说的话只有小洛听得见?因为你的声带已经被毁了,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惟独我才能听见你说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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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一点点下沉,像在茫茫宇宙中逐渐黯淡的小恒星,最后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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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六岁不能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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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年妈妈送了我一只狗,我叫它红叶。红叶很可爱的,全身都是纯白色的。抱在怀里毛茸茸的,暖暖的。还会和我撒娇,躺在地上伸舌头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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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妈不喜欢它,总借故打它!每个夜晚我都会心疼的抱着它入睡,它还会反过来安慰我,舔我的手臂,一双大眼睛在黑夜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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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看见红叶纯白的毛发上沾了很多粘稠的血液。它就那么奄奄一息的躺在二姑妈的房间里,可怜的眼睛无辜的看着我。它死了,我清楚的感觉到一个动物身上本能散发出来的绝望。我撕心裂肺的大喊却被二姑妈紧抱着灌下滚烫的热水,它们叫嚷着嚣张的滑过我的声道,像刀一样把里面划的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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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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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小洛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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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说:“小凉为什么总是饶恕他们呢?”她摸摸我柔软的短发,“小凉,不要相信小洛以外的人,他们都是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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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红叶,我突然开始害怕小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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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一直在保护我,可她的方式好残暴。我甚至看见她微笑着……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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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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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变了温暖柔软,不像平时咄咄逼人,让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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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二姑妈开的杂货店替嘉木拿了一套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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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拿着杯子喝水,喉咙那里持续传来咕噜咕噜咽水的声音。不置可否,她是个粗鲁的女人。饮罢,晃着肥胖的腰到冰箱面前拿了一个蛋糕说:“小怪物,拿下去吃吧。”她说的话不好听,声音也让人出奇的厌烦。我想皱眉,可是不敢表达太明显,这跟把我的命悬在高崖峭壁上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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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挤出一个微笑拒绝。我匆匆的看了蛋糕一眼,有些发霉,原本乳白色的表面有腐败的颜色。酸性的气体从它身体里爬出来,在空气里叫嚷的钻进人的鼻腔里,刺激肺部。她绝对不会给我好的东西,她总是想弄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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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往后退,又担心她会发现。每走一步我的脚都颤抖着,轻飘飘的。像踩在薄如棉花的云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下去,砸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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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的感觉像乌云重重的裹住我的心脏,那里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暴雨。二姑妈的脾气像定时炸弹,无法预见爆炸前的征兆。二姑妈走过来,硬是把蛋糕塞进我怀里,眼睛像一只危险的猫逼视着一只肮脏可恶的老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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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开始后退,呼喊着小洛。退着退着我的背贴上了某个散发着青草香的怀里,抬头,一双墨色瞳孔里倒出映出我惊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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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乐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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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秀美白皙的脸沐浴在阳光里,稍稍拂平了我心里裂开的恐惧。他左手搭在我肩上,右手接过蛋糕,说:“谢谢二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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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妈一副慈母的样子,“缺什么,再来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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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嘉木微微一笑,拉着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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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垃圾筒时他把蛋糕抛了进去,说:“这是我教你的生存之道。如果人家给你东西,不想要也别死倔着,方正最后都有办法把那讨厌的东西处理掉。何不悦人悦己呢?”亲昵的语调,像春风撩过心脏,暖暖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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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楞着,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阳光,我是黑暗。注定是不同的人,一辈子要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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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温柔的笑笑,“你和你妈妈长的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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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听起来很变扭,好象是他喜欢我妈妈一样。呵呵,我真是想太多了。怎么可能?或许我真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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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包包里掏出一小袋大白兔奶糖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小凉,要是心情不好就吃糖。甜甜的感觉总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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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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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以前我一直坚信是有人爱我的,可是六岁以后我开始知道,全世界都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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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七岁的时候,妈妈牵着我的手,把我放上了史沟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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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古镇上唯一的大桥有20米高,下面河流湍急,像野兽一般奔腾呼啸着。我看了看脚下跌宕起伏的河水,又不解的看了看妈妈。她说:“你是罪恶的根源,是我与过去肮脏记忆里的种子。你不死,我就会一直活在痛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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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懂,只好焦急的扯住她,我的声带完全是讲不出话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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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是没有决定权的,就像一只木偶任人摆布。她说:“你活着也不快乐,我帮你解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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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半疯狂了,血色的光再蔓延。我恐惧着,软绵绵的小手颤抖的拉住妈妈。可是小洛来了,她冷酷的说:“谁也不准伤害小凉,也不能抛弃她!因为她的出现,她的痛苦,都是你们造成的。你们,是最没资格毁灭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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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推开妈妈,拉着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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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回头看她一眼,如果她有一滴悔恨的泪,我会毫不犹豫的甩开小洛的手跑回去抱住她。可惜没有,她颓废的坐在地上,以仇恨的眼光看着我。我是她的孩子啊,是她身体里一部分,她怎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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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声说:“小凉,如果你爱妈妈,你就去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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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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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把我生下来以后说,你去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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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残忍。有时候,感情被剥夺远远比没有的好。我一直被自己欺骗了,固执的以为至少妈妈是爱我的。可是多年以后,真相像死鱼一般带着腐烂的臭味浮出水面,我终于放弃了欺骗。开始了隐忍而近乎被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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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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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我必须和嘉木一起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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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讨厌的日子,同学们的欺负,老师们怪异的眼光,总是在这天不约而同的聚在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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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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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像条藤蔓似的紧紧牵着我的手,她有人群恐慌症。自从妈妈那件事后,她对人不自觉的产生了恐惧。就像是沉入深海里面,呼吸困难,手脚被密密麻麻的海藻缠住一样。最后被闷死在里面。现在的人就是小洛心里的海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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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宽厚的大掌落在我们十指紧扣的手上,笑:“别怕。”小心翼翼的,怕惊醒婴孩的沉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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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脸色苍白的甩开我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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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微疑惑,嘉木却掏出一颗奶糖,“都高中了,‘她’还是那么慌里慌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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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指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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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看着我,深邃的瞳孔里大片大片的温柔简直可以把我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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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教室,我的座位上就有红色油漆写的几个字:哑巴神经病,滚出我们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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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的难过到现在的镇定,我已经毫无知觉了。每个星期都会有的,比较麻烦的是我要费很大工夫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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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说:“谁他妈的要敢动小凉,我就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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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人家重视,第一次会有人为我说话。我心里有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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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子高大魁梧的男生走出来,他痞痞的说:“小子,才刚来我们班,很吊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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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虽然有180的个子,可是很瘦,全身都是斯文的书本味。他冷笑上前捏住他的手指,轻轻一弯,空气里传来“咯”的一声。大个子的手指断了,嘉木英俊的脸上有着与十七岁少年不相符的冷漠与残忍。“别欺负我妹妹,她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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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温暖彻底融如了我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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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哼一声:“别对试图伤害自己的人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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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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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依赖嘉木,像溺水中的人紧紧抓住一个浮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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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不赞成,她说:“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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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所以拉着嘉木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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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他去了小花园,那是古镇最温暖无暇的地方,会有很多老人在那里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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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温柔的笼罩住了小花园,空气里有花朵香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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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嘉木好象不喜欢,他一直都很烦躁,虽然没有表情,可是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直接拉住我的手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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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带到了外面,车辆穿行的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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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住我的眼睛,目光如罂粟一般具有诱惑力。他缓缓开口道:“小凉,我多希望听你说话啊,可惜你美丽的声带被毁了,你应该去讨这笔债才对……你说……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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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泉水的话,突然凛冽的流过我的心尖,勾起了我的恨意。是啊,我多想说话,多想让同学不再排斥我。我的眼光迷离了,像沉入一个漂亮迷幻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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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纤细的手指挡住我迷茫的双眼,割断了乐嘉木的视线,我从他营造的感觉里全身而退。清醒过来后,我听见小洛的声音。她一直都跟踪我们,她说:“嘉木在对小凉催眠,小心!他要借小凉的手铲除某些人!”焦急的话语灼伤了我的耳膜,真的么?那些温柔会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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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的手松开了,我看见嘉木担心的表情,他说:“小凉,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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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一片轰鸣,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抱着头一步步后退,脑神经绷的疼痛,眼睛有点模糊,隐隐约约看见奶奶颤颤巍巍的身躯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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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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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家里。四周的墙壁已经落下斑驳的漆,像病重垂危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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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爷爷和小洛。爷爷瘦弱的身体像干柴似的枯瘪,皮像折纸一样皱巴巴的,他深陷的眼窝好象隐藏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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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你奶奶明天火化,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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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我询问似的看向他,他说:“你差点车祸,是你奶奶推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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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被揪住了,他们不是一直希望我死么?为什么还要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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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拉住我的手,眼神爱怜的包裹住我,她轻声哄道:“晚上,我会把奶奶带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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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起身子,爷爷说:“不想挨骂就待在房里。”说完,晃着脆生的身体出去了。我按耐不住心里的担心,俯耳贴在冷硬的木门上,细细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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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妈说:“二妹,你太过分了,妈才刚死你就把她的首饰全自个儿吞了,臊不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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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父说:“大姐,你是开金店的,要多少首饰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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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因为人性的贪婪越来越激烈,谁都像霸住这块肥肉不放。即使是家人,有血脉相连,也可以争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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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一条小缝,看见除了爷爷抱着奶奶的遗像一动不动,像具枯尸和沉默的爸爸妈妈,其他人显的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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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把我的头按在她的怀里,她说:“家不是温暖的么?原来贴在一起的心也可以因为欲望而背道而驰,越来越远。小凉,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啊?”声音空洞的可怕,连绝望这细微的情绪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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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们离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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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等着,小凉,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家庭!”说完,她提着墙壁上装饰用的日本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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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听见哀号声响起,再睁开眼只看见一屋子浓稠鲜红的血液。小洛站在尸横遍布的客厅里朝我微笑,她天使一般朝我伸出手,说:“来,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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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末梢的压迫感晕眩了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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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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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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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开眼,我是躺在冰冷的铁笼里,空气里蔓延着诡异的消毒水味儿。我看着笼外的一些东西,这里应该是个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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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穿着白大衣走走进来像医生一样,高挺的鼻梁上挎着一副金框眼镜,英气逼人。他缓缓开口道:“小凉,杀人的滋味,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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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明明是小洛!”激动之下,我脱口而出。声音一直萦绕不散,我的声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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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他透彻的镜片反射出戏谑可笑的光,“我的实验挺成功的,小凉。我太感谢我的情敌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完美的实验品。”他的话让我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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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痛苦的褪下眼镜,揉揉太阳穴,开口道:“你的妈妈林麦穗是我的未婚妻,可是你爸爸在我们结婚以前强奸了她,她不得以才嫁给你爸爸!”说到最后,他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了,他说:“更可笑的是,你爸是个神经病!根本就不用负法律责任,还可以高高兴兴的娶到这么个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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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个孩子般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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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个阳光温暖的像体温一样的午后,他温柔的哄道:“小凉,甜甜的感觉总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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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也这样宠溺的对妈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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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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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说:“在你长大后,我想把你当作你妈妈一样的宠爱,可是你的身体里流着那个禽兽的血……”他从桌上递给我本白册子,上面写着:实验对象,乐小凉,女,四岁。实验概述:为证明强迫性精神妄想症是由环境造成而送入精神病院生活两年后送返家庭。经分析基因:精神病变分子只停留在父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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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吼道:“你们一家子都是神经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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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开始像万花筒一样,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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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小凉,我爱你。你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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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麦穗,你别不要我。别和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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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定,嘉木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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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爱而疯,因恨而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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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种情绪总能掌握人的一切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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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实验室的门被粗暴的推开,五六个警察冲进来把嘉木带走了,名义是,杀人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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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家六条命案都是他杀的,他还残忍的割去他们的脸皮,至今仍未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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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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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和小洛一起拿出床底下泡着的六张人脸来,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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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有个妹妹叫小洛。她从小体弱多病,于是爸妈把她送给了一个无子无女的犯罪学心理教授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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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被抓去做实验。我知道家里的人都患有精神病,四叔的较轻。所以天生拥有娃娃脸的嘉木怕他认出自己不是他儿子,就把他杀了,并催眠我,说是小洛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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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奶奶的死让小洛现了身,人,其实是我杀的。我让小洛改变案发现场,使所有证据都对向嘉木。让他做我的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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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只是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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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六张脸被我用福尔马林泡在了相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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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游戏,我和小洛才是最后的赢家。现在,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和睦相处了……说到底,还真该感谢一下嘉木的推波助澜。只是……我觉得相框里还差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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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橡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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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11 21:2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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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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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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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咖啡杯里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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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上有一种橡皮擦,可以擦去所有你不想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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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选择擦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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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痛苦的记忆?最伤感的记忆?最心酸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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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最恐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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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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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该以怎样的姿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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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离奇跳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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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可以洗刷尘世的阴霾,能不能唤醒你们被迫离世的无奈。也许我最后走,是因为我要背负的惩罚比你们都重,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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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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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肢扭曲地倒在了教学楼下。脑袋由于过大的冲撞摔得脑浆迸裂,地上都是粘糊糊的脑浆和血迹。一个警察踩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摔了一跤,低头一看竟然是踩爆了的眼珠。周围有胆小的人当场呕吐起来。林南空空的右眼眶黑洞洞地瞅着围观的人,半边脸摔得塌了下去,粘糊糊地贴在水泥地上。嘴惊恐地张着,血水从里面涌出来蔓延了好远……像画了张诡异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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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在询问围观的学生。天开始飘起了小雨,细细碎碎地粘在头发上衣服上。雨渐渐大了起来,原本围得结结实实的人圈子哄的散开了。雨水冲洗着地面,凝固的血液在雨水的滋润下渐渐活跃起来,一条条血水像蛇一样往低处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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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活泼开朗的男生为何会在半夜跑到楼顶上自杀。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了好几个小时。法医推断死亡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到两点之间。那晚风好像特别大,男生寝室许多人都听见了他一声惊恐的长啸。可是谁也没有在意,校园里总是有心情郁闷的同学没事就大吼大叫发泄情绪,特别是高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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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询问了班上的同学,大家都说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异常。高三二班已经出了两起跳楼事件。一个男生在一个多月以前以同样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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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校长咬牙切齿地训着班主任:“这下咱们学校出名了!两个月就出了两起跳楼事件!还都是你们高三二班的!真他妈见鬼了!”人一急就会说脏话,校长大汗淋淋的鼻子快要架不住鼻梁上的眼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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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这么邪门。难道咱们教学楼风水不好?死了一个又一个。”班主任焦急地搓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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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你的乌鸦嘴。把学生盯紧点,要再出什么事儿,咱们学校就要关门了!谁还敢把学生往咱们这里送!去年上头来检查收费问题已经折腾死人了,你们就让我省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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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班主任唯唯诺诺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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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警察问话的时候,说话注意点。你交代了学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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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了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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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全部回寝室看书不准到处乱跑。大家要高考了,时间就是金钱!快点!”班主任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大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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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杜若无精打采地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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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跟打蔫了的茄子似的这么没精神。是不是在学校没有吃好?来,妈周末给你补补身子。快高考了,你要加油啊。”杜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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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妈。真是的,每次回来都说这些话。”他换上拖鞋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紧张地问道,“妈,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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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你这死孩子大白天的说什么呢!是不是累坏了?”杜妈妈的脸色唰一下白了,一巴掌打在他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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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年在青城山给我买的玉佩呢?”杜若猛地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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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让你戴你嫌难看。”杜妈嘀咕着往卧室走去,心里也不塌实。儿子从来不会问那些关于鬼神的东西,这次怎么……她决定明天去找街头的李嫂算算是不是儿子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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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刚解开红绳准备给儿子戴上,一股冰凉的力量狠狠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心里一惊,玉佩摔在了地上啪的碎了。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背,手腕上那几道暗暗的印记慢慢地消失了。她怀疑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手腕上什么也没有。可是刚才……明明觉得有人抓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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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不会这么邪门吧。”杜若颤抖着转过身来,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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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什么。只是手忽然抽筋了似的没了力气。没事,妈明天去庙里给你求一个。”她若无其事地笑笑,捡起了地上的摔成了两半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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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今天不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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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我们娘俩吃饭。来,帮妈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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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冷冷清清,杜妈努力想找话题,杜若却一直心不在焉的。问他什么事儿,他也不答,只说没事就是精神不太好。吃过饭,杜若便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声不响。杜妈以为他在看书也没有打扰他。可是半夜房间里忽然传出激烈的撞击声和杜若的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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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杜若!”她用力地敲门。杜若依旧在房间里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她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手抖得错开了好几次。不可思议的一幕吓得她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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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浑身是伤地蹲在窗台上,一脸惊恐。房间里像是打斗过一样翻得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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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快下来!“她焦急地冲过去拉他。杜若的身体吃力地向前仰着,可是又缓缓地先后倒去。身上脸上布满了伤痕,衣服被划烂了露出几条血痕。他满头大汗的挣扎着像是自己在和自己抗争一样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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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救我……”他痛苦地抓着窗栏,指甲几乎欠到了木头里。磨破了皮的指尖沁出了鲜血,他泪流满面地叫着。喉咙嘶哑的发出低沉的声音,脖子吃力地扭曲着,仿佛被谁卡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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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边哭边去抱儿子的身体,几乎同时杜若的身体痛苦地弯曲着,一道猛力把他撞了下去。空气里凄凉地回荡着他最后的呼喊:“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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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捂着头尖叫着往楼下冲去。楼梯仿佛无限延长了,她跌跌撞撞地跑着,哭得撕心裂肺。拖鞋被甩掉了,她赤着脚踏在水泥地上,心里的凉像寒冬一样刺得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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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仰面摔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嘴里鼻子里不断的冒血。她俯下身去抱着儿子的身体嚎嚎大哭。这一刻她忘记了报警忘记了打120,把什么都忘记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活生生的被撕裂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没有力气去做了。只是抱着杜若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为什么会搬家住七楼!为什么看着儿子心神不宁不守着他!为什么这个做妈妈的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去都无能为力!她痛苦地把脑袋往杜若身上撞,边撞边撕心裂肺的哭嚎着:“儿子……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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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发现,杜若白T恤的腹部位置上一个暗暗的脚印正在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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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这是他躺在妈妈的怀里吃力地喃出的最后一个音节。他无力地揪着母亲的衣角颤抖着,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血液正在慢慢的流失。耳朵里,鼻子里,嘴里……破碎的后脑勺……跌碎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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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高三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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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陆先生的橡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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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选择了遗忘我们的爱情,从此我将消失在你的记忆里。但是我却选择固执地记住你,远远地观望你。你却永远不知道,我选择放弃是因为自己已经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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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学校人心惶惶。有个秘密在学生中传了出来。从学校后门往左走一百米,穿过那片小树林,左拐的第三条巷子里神秘地开了一家店铺。白天店门紧闭,听说这家店只有在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五点营业。卖的东西绝对出乎你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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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会不会是他们骗人的?”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走在巷子里。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偶尔听见几声猫叫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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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真的是骗人的。咱们也出来了啊。没准真的有呢?喂!你到底想不想忘记那个混蛋啊!”小雨有些不耐烦了。大晚上的翻栏杆出来容易嘛!要不是李静要死要活地求自己才不会来呢!原本聒噪的李静忽然不说话了,小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巷子里果然有一扇门开着。她拉着她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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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名很奇怪——MR.LU。路先生?李静紧张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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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小雨嘀咕了一句,掀开门帘先踏了进去。门帘唰地响了起来,那一刻仿佛很多颗珠子冰凉地穿过她的手掌,每一颗都匪夷所思地牵引着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手刚松开,那种感觉立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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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角落里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她们这才看清椅子上那团黑漆漆的是一个人。全身黑衣黑裤,脸瘦得仿佛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环顾这间四十平米左右的小店,一股压迫的气势从陈旧的架子上传了出来。四周都是高高的架子,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大约是东西太多的缘故,有点杂乱,好像都没有标价格。仔细看才发现有书籍,茶杯,扇子,伞……好像都有很悠久的历史似的看起来旧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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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捏了捏李静的手,她这才揪着衣角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请问……请问真的有那种……呃……橡皮擦吗?”男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站了起来,极高,最少都有一米九左右,五官轮廓像极了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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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遗忘橡皮擦?当然有。短期,长期,永久性的都有。”他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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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贵吧。我没有带太多钱。”李静不安地盯着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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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会根据顾客的实际情况来定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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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忘记我的男朋友,他和我分手了。可是我每天看着他的样子真的很痛苦……我甚至无法专心学习。我们就快要高考了,再这样下去我会考不上大学的。”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憋住眼泪。小雨轻轻拉拉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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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男朋友啊。很简单,只需要短期橡皮擦就可以了。维持半年足够了。”男子满不在乎的笑笑,似乎对这种感情很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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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太好了。”她从钱包里拿出200元钱,又从小雨那里借了200,“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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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摆摆手:“我不要钱?我只需要你这个月的好运气。”他伸出食指挨着柜子寻找橡皮擦,又仔细分辨了一下品种,这才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不过是很普通的橡皮擦,方方正正的淡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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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的好运?好啊!”李静一听不花钱,又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这月没有重大的事情,也不是高考。无所谓,只是一个月而已。男子意料中地笑笑,走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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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你的眼睛。慢慢回想你与你男朋友的相遇,相爱,分离……对……一步步仔细地回想……”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带有一种神奇的催眠色彩。他拿着橡皮擦从她额头的左边缓缓移动,偶尔不放心地回去再仔细擦拭。李静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脑海里在清晰地放映着自己与方民的一切回忆。他高高的个子,温暖的手心,软软的头发,他的单车,他们的约会,看过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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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幅幅画卷在思绪里纷纷扰扰地展开,可是很快前面的那部分变成了没有电视节目的雪花点,滋滋地消失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代替了一切关于他的回忆。也许爱情带给我们的结果失落总是占了大部分。原来遗忘爱情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轻松,爱过你,那些回忆忽然变得多么珍贵,和那小小的痛苦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她努力想要清楚的记得,可是在脑海里的自己那么无力的张着双臂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自己的视线里。她清楚的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爱的记忆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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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觉得痛,张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哭,可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只是心里那空荡荡的感觉让人难受。小雨诧异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记得方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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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她咀嚼着这个异常熟悉的名字,大脑瞬间空白可是又渐渐清晰了起来,“为什么不记得?你白痴啦。我们班体育委员啊。”小雨惊愕的长大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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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想要忘记的吗?”男子戏谑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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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没有。我宁愿让时间来愈合伤口,也不要这种匪夷所思的交易。我有点怀疑这种事情是否符合大自然的规律。”小雨忽然觉得很害怕,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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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比她聪明。要记住,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拣到金子。所有的事情都会付出代价,甚至远远超过你得到的。来,女孩们。看着我的眼睛……”男子满意地笑笑似乎对她的话表示赞同,她们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微蓝的瞳孔里猛的收缩起来,空气中他修长白皙的手“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走出这个大门,你们将会忘记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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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眼神在声音响起的刹那瞬间呆住了,然后各自低着头僵硬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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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知道这月自己会用那个男生的生日买彩票然后中大奖,她还愿不愿意交换呢?甚至她都没有问男孩为何要和她分手。看来是越来越有趣了……男子笑了起来,忽然他脸色一沉:“出来吧。小子。”一个身影缓缓的从门外闪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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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守护自己的女朋友倒要偷偷摸摸的。”男子仿佛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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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不是我女朋友了。我是来买橡皮擦的。”进门的男孩很高,瘦瘦的。顿了顿,又坚定的补充了一句,“我要永久遗忘的那种。我想忘记关于我们几个的一切。”他的模样很憔悴,很久没有睡好过了。一闭眼就看见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他很害怕,有关联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不想下一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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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他们的死都是受不了内心的谴责或者是某种奇特的力量让他们丧命。所以你决定遗忘那段记忆,免得受到伤害?甚至你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觉,不敢一个人待着。上厕所也要拉个人陪着。你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上高楼就是害怕自己会莫名其妙的跳楼而亡。对不对?或者是,你害怕某个人会推你下去——”男子的尾音拉得很长,低低的在房间里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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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快点忘记那一切忘记他们!”他捂着耳朵痛苦的叫道。男子看到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顿时笑了起来,往后站了站,一脸诡异:“那你用什么来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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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运!一年的!”他额头不住冒着冷汗,捏着的拳头青筋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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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一直倒霉,基本没什么好运。”男子不屑的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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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用我一年的寿命!”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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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男子大笑,“我不做亏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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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不及细细体味这句话,急忙说道:“那你到底想要我什么东西!我给你就是了!只要是我的!不要牵涉我的家人,朋友,还有……我喜欢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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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的灵魂,你死去的灵魂。”男子低低的回答,语气有点狡诈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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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既然人都死了,要狗屁灵魂做什么!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男子拿出一块橡皮擦,示意他闭上眼睛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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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你想忘记的一切……”他顺着男子的话语到了自己的记忆里。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所有的剧情都在播放和遗忘中交替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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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救我!救我……”火柴绝望的仰着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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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我们说出来!求你了……”他痛苦的俯下身去,试图拉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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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坚持不住了……快……”火柴的喘息声愈来愈吃力,“拉我……拉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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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了……答应我……”他用力的捶着地面,看着火柴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心急如焚的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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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火柴的眼泪挂满了脸颊,这一刻他怕得要死。可是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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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松了一口气,赶紧趴下去拉他的胳膊。一颗尖利的石头忽然划到了他的手臂,方民痛得大叫起来,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几乎同时,火柴惨叫一声坠入了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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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倒在了血泊中,雨水洗刷着他支离破碎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捂着嘴,憋着眼泪惶恐的看着这一切。雨水带着林南的鲜血像条蛇慢慢的包围了他的双脚……他飞快的挤了出去疯狂的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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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也死了。他的妈妈亲眼看着儿子跳了下去。他怀着内疚的心连安慰的电话也不敢打一个。他知道最大的责任在自己身上,如果火柴没有死,一切就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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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读着他的记忆,叹了口气,对着黑暗的角落点了点头。一切都在意料中。他把方民送了出去,没有为他消除在这里的记忆。他知道一切不过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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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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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夜夜入我的梦,是在惩罚我的背弃,我的虚伪还是我的罪恶。你用鲜血祭祀明月,我却在黑暗里永世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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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过了好久眼睛才适应了黑暗,脚上的人字拖好几次都踩滑了。湿哒哒的地面似乎布满了粘糊糊的液体,抬脚之间耳朵清晰的听到了鞋底和地面纠缠的声音:“咯叽,咯叽……”阴阴散发着甜腻的腥臭味。他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掏出手机打开灯光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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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臂上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脚下一滑,重重的倒在了血泊中。他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惊愕的抱住肩膀缩成一团。忽然,一只苍白的手从血泊里缓缓的探了出来,死死抓住他的脚踝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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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他惊恐的叫着,使劲蹬着腿想挣脱。可是那道可怕的力量死死的抓住他的脚狠狠往楼梯下拖去,惨叫声连绵不绝的环绕在大楼里,长长的血迹如深红的水粉颜料一路画到了无尽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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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飕的从床上立了起来,胸膛里还仿佛有面大鼓在咚咚敲着。黑漆漆的寝室里有人在打呼,有人在翻身,还有人不知道迷迷糊糊念叨着什么。枕边的手机散发着幽暗的灯光显示着时间:十二点五分。睡意被吓得无影无踪了,他翻身下床走到窗户边的水龙头处洗了个冷水脸,然后看着窗外发呆。深夜的校园安静得有些阴森,风刮起老树的吱呀啪啪作响。路边昏暗的灯光映出了支离破碎的剪影,诡异得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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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方民……”隐隐听着有人在唤他名字。他朝前走了几步,趴在窗户上仔细往外看。忽然!一张苍白的面孔从上面坠了下来。他惊愕地倒退着,可酥软的腿挪不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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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那人黑洞洞的嘴里散发出腐肉的味道,像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嘶哑。阴沉。原本倒立的身体飕的倒转了过来,轻飘飘的立在窗外。方民想不起这人是谁,只是觉得异常熟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那场噩梦里,眼皮像被人使劲掰着一样怎么也闭不上,只能惊恐地看着这可怕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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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忽然溅上了大滩血迹,红灿灿地向他扑来。那人苍白的面孔上瞬间崩出了支离破碎的液体,黄的红的粘糊糊的夹杂在一起。他撕裂着嘴角呵呵笑着,眼神带着悲痛的气息。抬起扭曲变形的右手接在嘴边,猛的呕出了一堆血和几颗森森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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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的。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血人扭动着咔咔响的脖子把呕吐物砸了进来。那些恶心的东西竟然穿过了玻璃一股脑倾在了方民头上。吧嗒吧嗒的血从额头上滴了下来慢慢浸入了他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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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他抓狂的呕吐了起来。喉咙里什么东西牵扯不断的痒着,忍不住伸手一拉——一根血淋淋的肠子被拖了出来。方民彻底崩溃了,疯狂的叫着吼着把东西往窗户砸去。可是寝室里的人谁也没有醒过来,只有玻璃上刺耳的声音回应着疯狂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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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十根变了型的手指苍白的扭曲着,从上划到下,从左划到右。不断的,来回的划着发出让人痛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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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声巨响后一切安静了。像块大石头一样,他就那么坠了下去。只有玻璃上可怕的指甲印在血液中来来回回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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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方民。”一个温暖的手掌拍着他的脸。迷糊张开眼睛,室长担心地看着脸色惨白的他:“怎么了?睡得那么死。你脸色好差啊。快点梳洗一下吧,要去上早自习了。大家都走了。”方民勉强笑笑,翻身下床:“你先走吧。没事儿,我洗洗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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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他的脸白得可怕,浓重的黑眼圈和眼袋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往窗户看去,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他不放心地走了过去仔细看,心猛的狂跳起来。玻璃上虽然没有血迹,可是细细看竟然真的有一条条被尖锐的东西划过的痕迹。他尖叫着狂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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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做了个噩梦……”他把详细的经过说给上铺张员听,把张员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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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是不是火柴给你的刺激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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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火柴……”他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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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啦。他不是你铁哥儿们吗?就是……一个多月前那个了的。当时你难过的好几天都不吃东西。不过,好像你们铁掌四人帮除了你都……跳楼死了。难道你真的记不起来了?不过也难怪,书上说人受了刺激会选择性遗忘。忘记了才好,任谁遇见这种事情也会吓得吐血的……”张员喋喋不休。方民越听越奇怪,自己真的和那三人是铁哥儿们?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啊?可是看着昨晚的鬼——应该是鬼吧,就是觉得挺面熟的感觉。想着想着头痛了起来,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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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他特意吃了两片安眠药,也叮嘱室友别睡得太死,这才放心躺在床上。没有噩梦,他睡得很香。过了不知多久,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响了。他迷糊的眯缝着看时间准备起床去上课。靠!竟然还是十二点五分!他以为已经是早晨六点半了。缩在床上,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可是身体,身体竟然不由自主的走下了床又立在窗户边死死的站着。那张惨白的脸飘忽着朝他狞笑,又是铺天盖地的鲜血,恶心的呕吐物浇了他一头,自己把肠子都呕了出来,可怕的手指划玻璃的刺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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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鬼魅的重复着,轮回着。他惊恐的站着眼熟悉着一步步的节奏。心里明明知道昨晚已经发生过了,可是肉身却懵懂的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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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方民。”一个温暖的手掌拍着他的脸。迷糊张开眼睛,室长担心的看着惨白的他:“怎么了?睡得那么死。你脸色好差啊。快点梳洗一下吧,要去上早自习了。大家都走了。”他惊恐的闭上眼睛,泪水凉凉的划过了脸颊。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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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帮你请假?”他的眼泪明显把室长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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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们一起走。”他抹了抹泪水,飞快起床。他已经不敢一个人呆在寝室了。镜子里的那个人脸色更苍白了,黑眼圈比熊猫好不了多少。这样恶劣的夜晚持续了整整一周,每夜都在十二点五分准时醒来——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沉沉入睡,都会醒过来。一周时间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神色恍惚。室友只知道他被噩梦缠身,可是却没有办法帮助他。每人夜里都睡得沉沉的。张员偷偷带他看过一个神婆,吃了符花了钱一样没有用。看校园心理医生,情况仍旧没有好转。谁无意提到了路先生的店,方民才猛的想起来自己去过那里,回来以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难道问题出在路先生那里?晚自习刚下课他便出了校门,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路先生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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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在门外就听到了路先生的声音,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他算准了自己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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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民开门见山,“我连灵魂都给你了,可能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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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东西质量不好,顾客完全可以退货。我的橡皮擦没有帮你达到完全遗忘的效果,我可以把记忆全部还给你。可是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路先生给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然后翻出了那天给他用过的橡皮擦走了过来。路先生的手捏着橡皮擦竟然腾起了一股温热的雾气,橡皮擦在他掌心化为了一团精细的粉末。他不顾方民惊愕的神情径直把粉末倒在茶杯里盖上盖子摇了摇,大约三分钟后冲着方民点点头示意他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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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揭开茶杯盖,静静的看着这杯毫无异样的茶水,心中沸腾着。他不知道所谓的记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震撼,但是却清楚的明白了自以为是的遗忘是不可能存在的。某人来过你的生活,某某人与你一起笑过一起哭过,某某某某人爱过恨过,都不是说忘可以忘的。擦去了大脑的记忆,可是过往的一切却会一直藏在你的内心深处。他闭上眼,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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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殇与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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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记忆细细翻腾,却发现人生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美好。有黑暗,有罪恶,还有残酷的淘汰。我曾经唾弃过他们,却不知道自己一步步顺着内疚的藤蔓朝着他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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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杜若,林南,我是高三二班出了名的死党。连老师也戏称咱们是铁掌四人帮。火柴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因为在超市偷窃被捕,那时候的火柴已经在饿得说不出来话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在无尽的奢侈浪费,有人却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他的父亲参与一起监狱斗殴事件,一年后死在了监狱里。火柴进了孤儿院,后来被人领养,那家人并不富裕只是需要一个儿子未来可以养老而已。养父常常醉酒发疯殴打火柴。他又瘦又干,像极了一根干巴巴的火柴,以至于我们几乎忘记了他的本名,每天火柴来火柴去地燃烧着他。火柴胆子贼小,和我们三人在一起后才便开朗了。大家成绩都不好,被老师赶在教室最后一排。其实我们根本不笨,火柴初中还得过数学竞赛的二等奖呢!杜若的字丑得一塌糊涂,语文老师曾经因为无法看清他的字而将卷子撕烂一股脑扔在他头上。其实老师不知道杜若常常用稿费请我们大吃大喝,反正小说是用电脑打的字。我们四人真的是好到裤子都相互穿,谁买了新鞋都先给其他三人穿一天再说。每个周末,我们都到杜若家蹭饭吃,杜妈妈烧得一手好菜。她最喜欢火柴,总是念叨着:这可怜的孩子,多吃点多吃点。某次火柴被我们几个闹哄着叫杜妈妈为妈。火柴憋着一眼眶泪水低低地叫了一声,杜妈妈却先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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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伴随我们到白发苍苍。我们会考同一所三流大学,一同泡妞,一起逃课。更远一点,我们会同一天娶个不怎么好看但是却烧得一手好菜的老婆,生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让他们互叫我们干爹……你知道,有时候男生也会变态的想东想西。我们以为自己努力的活着,生活就会给我们好脸色。原来只是我们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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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越来越多残酷的模拟考试,大家被一堆书压得喘不过起来。校长召开年级大会的时候,一脸冷酷地告诉大家:这次模拟考试至关重要。XXX分以下没有希望考上大学的自己滚回家不要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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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都知道咱们这个破学校的升学率一向不高。去年新上台的校长都是通过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爬上来的,以前憨厚的老校长调到了另一个更破的学校。那个分数我们四人肯定达不到,也就意味着我们只得灰溜溜地滚回家连高考的资格都没有。妈的!我在心里骂娘。很自然的,我们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不能考大学就意味着我们幻想了很久的计划都得他妈的流产!然后,一个计划悄悄孕良了——我们决定周六晚上偷办公室里面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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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人沿着PVC管踩着窗台爬上了四楼的办公室,这得感谢咱们的业余爱好——攀岩。杜若事先拿到了一把传说中的万能钥匙,林南背了个包方便塞卷子。那个破防盗门捅了捅便开了。顺利找到了班主任的抽屉,依样画葫芦打开了锁,各科的卷子在密封袋里安静的躺着。我们正发愁,眼尖的火柴发现密封袋有拆过的痕迹。大家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原来传说班主任漏题给送红包的同学是真的。这下好了,我们各自拿一份,他肯定屁都不敢吭一声。楼梯口的杜若鬼鬼祟祟地冲了进来一脸慌张:“保安上楼了!”我们四人飞快把试卷塞进包里,小心关好抽屉,可是该死的防盗门轻手轻脚地还关不上。我豁出去了,一使劲“嘭”的一声把门关好了。保安已经在二楼举着电筒大吼:“谁!”我们疯狂地跑了起来,杜若先翻了下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火柴忽然捂着肚子摊在了地上,肯定是该死的阑尾发作了!他痛苦地望着我们。我要去扶他,林南骂了声“靠”把包扔在地上拉我走。我知道,他想让火柴全部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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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再不走就完了。火柴有病,他们不敢怎么样!”林南顺着管子滑了下去,我咬咬牙也跟着跑了。我们三人心神不宁的在网吧多了一夜赶上了第二天的早自习。班主任冲进教室便劈头盖脸的骂人,说我们这班丢尽了他的脸出了个偷试卷的贼。现在他正在教务处,处分的通知很快在广播里传开了。我们互相看了看,难受的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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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火柴有同伙。那白色的塑料管子上可不止一个人的脚印!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们一定会抓到那几个共犯!不能让这不良的风气出现在学校里!”讲台上那张愤怒的脸喋喋不休,我们无助的望着窗外。夏天快来了吧,四月了。可是我们的心像寒夜里一样凉。班主任时不时恶狠狠地盯着我们。铁掌四人帮!是人都会猜到我们三个身上。火柴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大家都露出鄙视的神情。我们羞愧得不敢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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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最好。你和他说吧。我们根本不好开口。”林南和杜若撑着头一脸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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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怎么有脸说!我们三人没心没肺的抛下生病的他!你们要我怎么开口?”我揪着头发烦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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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给火柴留了纸条,说你十二点约他在楼顶见面。”林南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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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你他妈的就不能选个好时候。大半夜的!”我彻底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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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的到底去不去啊!难道你想大白天的谁都看见我们鬼鬼祟祟的!你想我们全都死啊!被开除?记大过?让那个小偷的名称一辈子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爸妈怎么想?我老爸本来身体就不好,非被我气死不可!反正火柴的爹妈都已经……”我一拳打在了林南肚子上:“你说什么呢!”门口闪过火柴的身影,我们三个打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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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我洗了个冷水脸壮着胆子上了楼顶。火柴瘦弱的身影孤单的坐在楼顶低低的围栏上,仿佛风一吹,都可以把他挂下去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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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我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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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你们根本就不是真的对我好。只是需要一个跟班,一个随时可以供你们娱乐开心的小丑。什么丢脸的出风头的事情都让我去做。我帮你给李静递情书,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她整整两年。杜若踢足球打破玻璃也是我去顶着挨骂。林南让我抄了两年多的笔记,他上课就知道睡觉。我原来成绩很好的,可是和你们在一起无心学习只知道闯祸……铁掌四人帮。哈哈哈……”他疯狂地朝后仰去,“你们又知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以为你们会偶尔良心发现对我好,原来关键时刻一样会丢下我不管。你们知不知道急性阑尾可以痛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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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些什么!”我心虚地吼着,软弱无力的蹲在地上捂着脸。我真的没脸见他,说什么好朋友,连他暗恋李静都不知道。难道他说的不是事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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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介意,真的。我喜欢杜妈妈的土豆烧牛肉还有冬瓜连锅汤。我感激林南因为一句话帮我狠狠揍了隔壁班那个猖狂的小子。我感激杜若周末带我回家,共同分享一个母亲的温暖。我感激你帮我胡乱追女生。我感激你们在我住院的时候不眠不休的照顾我……我感激你们让我远离寂寞。孤单。痛苦。和你们在一起我一面受气一面快乐。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可是你们竟然在关键时刻丢下了我。我曾经一度奢求你们在离开的时候会回过头来看看我!可是都没有!你们一个个冷心冷肺的飞快逃走,让我再一次的一个人背黑锅!我恨你们!!!!所以……教导主任让我考虑一天,明天让我告诉他同伙。我只需要记大过,你们会被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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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你要把我们供出来?”我愤怒地站了起来,一步步逼近他。我当时无法看见自己狰狞的面孔,但我从火柴害怕的表情中知道了我真的疯了。我不要当小偷!我不要退学!我还有美好的将来!我会让我妈妈请家庭教师!我会努力学习然后考上大学!我不要!我愤怒的捏着拳头几乎要贴着他的脸了。他惊恐的倒退着,忽然绊到了围栏,刷的滑了下去。只有本能抓住的双手吃力地抓着水泥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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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救我!救我……”火柴绝望的仰着头看着我。我吓呆了,痴痴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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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我们说出来!求你了……”我痛苦地俯下身去,试图拉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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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坚持不住……快……”火柴的喘息声愈来愈吃力,”拉我……拉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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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了……答应我……”我用力地捶着地面,看着火柴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心急如焚的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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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火柴的眼泪挂满了脸颊,这一刻他一定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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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松了一口气,赶紧去趴下去拉他的胳膊。一颗尖利的石头忽然划到了我的手臂,我痛得大叫起来,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几乎同时,火柴惨叫一声坠入了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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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民闭着眼麻木的述说着一切。路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角落里的那团瘦弱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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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办?火柴夜夜都在十二点五分把我唤醒,让我看着他坠楼的惨象。我再也受不了了。“他痛苦地在桌子上磕着自己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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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被怨恨纠缠的亡灵都会在固定时刻重复着自己死去的模样。每天身不由己的死去一次又一次。得不到解脱,他会永远纠缠你,直到他觉得已经报仇了为止。人鬼殊途,除非你变成了鬼才能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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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想死。可不可以不要死?”方民惊恐的用指甲抠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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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忍心他每夜受死亡的折磨?你也有勇气每天看着他在你窗外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盯着你?不一定非要死,人短暂失去意识是不会死的。但是那短暂的几分钟你却可以救他,让他知道你们不是不关心他不是抛弃了他。他如果原谅了你,自然会去投胎转世。”路先生低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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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失去意识……这个度怎样才能好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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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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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认真的仰望天空,今夜繁星满天。我向你忏悔解释,只是因为我们都曾真挚的爱过你。难道灵魂说的话你也不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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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方民发了条短消息便坐在床上拿出了李静为他织的围巾,一圈圈的缠在脖子上。原来围巾这么长,她害怕自己会冻到吧,或者是她希望寒冷的时候两个人可以静静的依偎着共同围这条鲜红的围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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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咬牙,屏住呼吸狠命的勒着自己的脖子……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头也昏昏的……忽然,身体轻飘飘的舒畅了起来,穿过了蚊帐,墙上的钟显示还有一分钟。他脚不粘地飞快地往楼顶跑去,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飞鸟。楼顶上火柴吃力地趴在边缘,食指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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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不要!”他大叫着冲了过去抓住火柴冰凉的手腕使劲往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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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嫌弃你,也不是把你当小丑。你不开朗胆子小,我们才故意叫你去做某些事情。我们只是想你开朗点大方些。你说你暗恋的女生有两根辫子,李静已经剪了好久的头发,我根本不知道是她。我已经和她分手了!我看了你的日记就和她分手了!我承认我们卑鄙无耻丢下你一人,因为我们害怕懦弱担心。我们都他妈是混蛋!对不起……”方民搂着火柴嚎嚎大哭。火柴一脸释然地微笑着:“我终于等来你了……方民,我很感激你当时想扶我一起走……真的。我永远记得我们四人在一起开心的日子……”他说完松开方民径直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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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方民痛苦地抓着他的衣角也跳了下去。夜空里,他们就这样安静的悬浮着。星星点缀在夜空里一片美好。这个世界其实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难看是不是?我们也曾开心的珍惜着每一天。即使是打架抽烟混日子,可是我们也曾记得学校门口那家牛肉面好吃的味道,那个女生甜美的微笑,操场里挥汗如雨的踢球,围在一桌吃杜妈妈烧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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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火柴面对着他露出狡黠的微笑,一只血淋淋的手把他狠狠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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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两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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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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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知道了真相,因为我现在和你一样只是一片飘忽的魂魄。我看着她哭泣,看着别人搬走我们的桌椅……原来灵魂只需要承受风的重量就可以了。多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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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方民被室友发现用围巾自杀死在了床铺上。眼珠舌头骇人的突了出来,嘴角奇异的向上扬着。像是,像是在努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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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陌生的短信:我爱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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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谁发错了吧。她笑着,脸上痒痒的。轻轻一摸,全是湿湿的,凉凉的,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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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原谅你们。对不起。只是我太害怕孤单了,所以要带走你们……每一个人,真的太孤单了。我把灵魂贩卖给了路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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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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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石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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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11 21: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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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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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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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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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是跟着娘进解府的,之前,爹和娘都不允许她踏出家门一步。那天金鱼儿躲在大门后,从门缝偷偷往外瞧。初春的天空阴阴的,灰沉沉像一大片晕染开的墨,下着绵密的细雨,冷风夹杂着雨末吹在脸上,金鱼儿冷得缩起了肩。<!-- mo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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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府的花轿停在金鱼儿家门前,花轿很小,是一种黯淡陈旧的红,怎么也喜庆不起来。金鱼儿懵懵懂懂的也知道,这不是人家口中所说的“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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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回内屋,屋内一片昏黑,唯一的明艳,是穿着一身喜服趴在爹爹床边的娘,娘紧紧握住床上垂下的那只僵硬发青的手,哭得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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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城里颇有口碑的雕玉师傅,据说他只看一眼便能鉴别玉石的真假好坏,而且有一手几乎不输给任何雕刻师傅的好手艺,金家虽不算是大富之家,却也过得殷实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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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木然地看着这一幕,冰一样透彻的眼瞳中平淡无波,完全不为所动,好像死的人不是她爹一样。金鱼儿不懂娘在哭什么,她很早就知道人命总有尽头,死亡不过是和呼吸眨眼一样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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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娘怮哭的声音感染了她,她迟疑着,小步挪到娘身边,伸出小小的手掌抚上娘颤抖瘦削的背。娘转身抱住了她,喜娘在门外催促,娘才缓缓站起来,伸手合上了爹爹不肯瞑目的双眼,她用衣袖的一角拭去眼泪,她哭得眼眶发红,却像抹了胭脂一般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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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仰头看着娘,娘其实很年轻,不施脂粉的脸素净精致,像一朵被冰霜风雨洗刷过的茉莉花苞,楚楚可怜,却又有种慑人心魄的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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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喜娘又在叫道:“金岁岁姑娘,该上轿了,可千万被误了吉时,金爷的身后事,解老夫人自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姑娘就别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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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岁岁冷冷笑了一声,对金鱼儿说:“把那个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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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听话地拿出一块如小儿手心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的水滴型石头,它柔润如水,宝光流溢,底部凝聚着一层绿雾,那暗绿的景致如云似雾,像绝壁上一株劲松苍翠的绿荫,又像是栖息在最清澈水底的绿藻,静静地沉淀在透明石头的底部,如同一只潜藏的暗绿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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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石中浮出一枚气泡,这石头里竟然含着一汪清水,水中有鱼,通体银白闪亮,拖曳这薄纱般的尾鳍,姿态优美地在石中游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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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解的老妖婆……为了这块石头害我们金家家破人亡,她要我嫁入解府,其实是要把我囚禁起来,想逼我交出此石。”金岁岁紧紧咬住下唇,一抹嫣红染上了她的唇瓣,“此石乃我们金家代代相传之宝,我在先祖坟前发过誓,有生之年,必将保护此石,宁死也不会让此石落入小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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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喜娘大概正一脸不耐烦地敲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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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石便是你的命,一定要好好藏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还有,出了这个家门以后,我就不再是你娘亲,永远都不是了,你只能叫我小姐,记住了吗?”金岁岁表情凝重地说,金鱼儿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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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岁岁为自己盖上喜帕,在金鱼儿的搀扶下走出了气氛沉重的房间,走上了解府派来的花轿。金鱼儿跟在花轿后走,她今后的身份,是从小被金家收养的孤女,跟在金岁岁身边的陪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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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也没有人给她一把伞,金鱼儿浑身被雨淋得湿透,跌跌撞撞地跟在花轿后跑,突然脚下一个打滑,金鱼儿重重地摔在了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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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额头摔破了,越来越密集的雨水打落在她瘦小的背上,仿佛整片阴沉的天空都压了下来似的,沉重得叫她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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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递过了一把伞,阻断了湿冷雨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手的主人抱起湿漉漉又脏兮兮的金鱼儿,金鱼儿沾满泥水的小手把这人洁白的衣襟摸得到处都是黑呼呼的掌印,她战战兢兢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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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岁岁要带到府里去的小丫头?你真小,都没好好吃饭吗?我是解言夜,是你家小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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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瞳的是一张平凡却亲切的脸孔,很年轻,正是介乎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年纪,发黑如墨,脸庞白皙斯文,笑容温和。他怜爱地注视她:“不要哭,我会带你去的。那里不是个好地方,你们本来都不该去那里的,但没关系,我会尽力保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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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笑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条小鱼,扑通地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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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他的视线,金鱼儿不知为何感到很安心,她把头轻轻靠着男子胸前,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大大的眼睛看着小小的花轿摇摇晃晃地走在雨中,隔着雨雾,前路一片水雾茫茫,不知该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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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府是珠宝这一行中最古老的世家,尤其以辩玉、识玉、赏玉最为著名,解府生意上的事情由解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年纪虽大,却依旧十分精明阴狠,她喜好收集天下珍宝,所以有人说,天下最好的美玉翡翠若有一半在皇宫宝库,那另一半就在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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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虽然精明能干,可是儿子与儿媳却双双早逝,膝下只有长孙解亦云,与孙女绿萝二人。解亦云身为长子却终日游手好闲,最近还迷上了赌石,害解府损失了不少钱,而解府大小姐绿萝则聪慧内敛,她把解府声誉看得比她的命还重,所以对兄长十分不满。而这对性格迥异的兄妹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非常讨厌解府的另一名少爷解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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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是老夫人的女儿与一名下仆生的孩子,老夫人一直不同意这桩婚事,并扬言如果女儿胆敢嫁给这个穷玉匠,她就不认这个女儿。老夫人的女儿毅然离去,此后母女俩即使仍然住在同一座城里,却没再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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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染上重病命垂一线,老夫人念在母女一场默许他们回府,解言夜的母亲不久便病逝,解言夜沉默少话,但他无疑是解府小辈中最出色的,老夫人虽然不喜欢他,但却不得不把一些事务交给他打理,这让解亦云与绿萝极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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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为何解言夜却极其讨厌解府,在这个吃人的深宅大院里,他一直以来尽所能地维护金岁岁与金鱼儿,为此也惹来不少闲话。可即使如此,金岁岁看解言夜的目光,却比看解府任何一个人的都更为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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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天,金岁岁死了。被关进解府后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老夫人经常会把她带走,几乎每次金岁岁都是被抬回来的,她的身体没有明显的伤痕,但真正残酷的手法并不一定要留下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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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岁岁始终没有透露关于石中鱼的一个字,老夫人无数次把房间翻个底朝天,甚至每天都搜两人的身,却始终一无所获,解老夫人盯着金岁岁的眼神,越发像要把她生生剖开,找遍她体内每一个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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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清楚记得有一天,她夜里被一阵声响惊醒,发现一群人带走了金岁岁,她跟在后面来到一处陌生的院子,她躲在黑暗的树丛里,看见那群人剥光了金岁岁的衣服,把她丢进一个大木桶里,木桶里装满恶心的虫子,它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肆意爬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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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冷冷地站在桶边,逼她说出石中鱼藏在哪里,金岁岁往她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夫人勃然大怒,命人将金岁岁的头按进虫堆……金岁岁竭斯底里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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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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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温热的手从她身后缓缓伸出,捂住了金鱼儿的眼睛,解言夜从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声音,说:“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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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抓住他捂住自己眼睛的手,那只手颤抖着,她能感到他的无奈、愤怒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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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解言夜把她搂在怀里,有湿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脸颊上,她并没有哭,所以这不是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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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但她还是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抱紧了解言夜,她知道他受到的痛苦和折磨不会比金岁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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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金岁岁已经非常虚弱,金鱼儿到厨房取了食盒回来,发现虹园挤满了人,解老夫人、解亦云与绿萝都在,她走进园子,金岁岁湿漉漉的尸体躺在地上时,她呆呆地走到金岁岁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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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和爹爹那个时候一样……她又把自己的脸贴在她心口的地方,好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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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冷冰冰地说:“之前有人说你是金岁岁这贱人嫁入我们解府前生的孩子,我还不太相信,现在看你这副样子,我倒是不得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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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目光苦楚地看着冷酷的老妇人,她很清楚解府有权有势,找借口逼死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不是什么难事,金鱼儿的视线对上老夫人身边一个丫鬟躲闪的眼神,正是蔚儿。她本来就是老夫人那边的人,后来被派到虹园侍候金岁岁,其实也是老夫人安插在虹园的眼线,老夫人想得到金家的传家宝,所以金岁岁一直小心提防着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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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百密总有一疏,也许某天私底下她不小心喊了金岁岁一声娘,被蔚儿听了去,转头就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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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作“娘”的人死了,她依旧没什么感觉,她待她确实是好,她死了自己并非毫不动容,只是还不到悲伤欲绝的地步,不过是有点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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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阴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金鱼儿,把她的面无表情解释为悲伤过度。解亦云幸灾乐祸地说:“她定是见自己过去的丑事被揭发,而投井自杀的。”金岁岁自从嫁入解府后就一直被关在这座虹园里,在老夫人授意下,解亦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对此不满已久,这时当然要尽情奚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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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以绢帕掩脸,嫌弃地说:“快把尸体也丢到外面去,别留在府上,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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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被强壮家丁从金岁岁身边扯开,粗鲁地推搡着,就在这时,解言夜赶来拦下了那群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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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盯着老夫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奶奶,算我求你了,放过金鱼儿吧,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她是金岁岁的私生女,外面的人只道她是个陪嫁的孤女,您若是把她赶出府,到时天下间的人都以为解府冤死无辜,连一个孤女都不肯收留,反倒毁了解府名声,谣言可畏,您……不是最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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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吭声,金鱼儿躲在解言夜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觉得他这番话,其实是在暗示这些人用谣言逼死了金岁岁。老夫人久久不做声,解亦云马上抢着说:“哟,解言夜,你还真疼这个丫头,直把她当亲闺女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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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脸色一变,这时老夫人沉着脸开口:“都闭嘴,吵吵闹闹的不像话!言夜,你随我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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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的人渐渐散去,解言夜俯身摸了摸金鱼儿的头,柔声道:“放心吧,没事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人把你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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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紧紧抱住她瘦小柔软的身体,喃喃道:“我答应过岁岁,最起码……要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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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眼睁睁地看着解言夜大步走向老夫人,他的背影很瘦削,却给人有可安心依靠的感觉。金鱼儿一直想不懂,为什么解言夜会愿意付出这么多来帮助她们?是单纯的同情?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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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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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又过了月余,天气一反常态的依旧细雨淅沥,终日不见晴朗,今天总算出了太阳,有了几分初夏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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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儿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虹园,她挽着侍女的发髻,衣服的质地却不差,发间还插着发饰,略施脂粉的鹅蛋脸十分姣好,金岁岁死后,她已然成了解府中品位较高的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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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金鱼儿!”她收了伞,站在屋檐下喊话,语气十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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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打开,一个十多岁、姿态的纤弱的女孩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白底黑腰带的丧服,她瞳孔的颜色比一般人浅淡,仿佛没有焦点似的,给人一种眼神迷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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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看我这笨嘴,又忘了改口叫小姐。劳烦小姐亲自来开门,蔚儿可担当不起呐!”蔚儿很快地福了福身,嘴里虽然这么说着,看起来却像是不太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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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的话,蔚儿姐姐还是叫我金鱼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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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行,您从丫鬟成了小姐,我可还是个奴婢而已。”蔚儿假惺惺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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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蔚儿姐姐误会了,我不是小姐的孩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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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不知道解言夜与解老夫人达成了什么协议,结果竟然让她虚混了个小姐的头衔留在解府,不仅金岁岁被妥善安葬,连衣食住行都比之前好上许多,仿佛她真的成了解府的小姐似的,而以往总会来虹园看她是否安好的解言夜,却是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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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儿姐姐找我何事?”金鱼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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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石会要开始了,老夫人说,现在您也是解府的小姐了,理当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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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赌石会是解府一年一度的盛事,天下间所有美玉,都起始于一块块毫不起眼的大石块,那些可能内含美玉翡翠的石头名为原石,原石价格不高,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然而原石内里却有无穷的可能性。一块原石若能开出翡翠,价格何止翻倍千万,但要从破石头里开出水头上佳的翡翠绝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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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神仙难断寸玉,原石都被一层粗糙、厚实、丑陋的石皮包裹,若不破开,根本无法得知内里是否有着翡翠,几百文铜钱买来的石头开出价值千金的美玉,倾尽家财换来的一块石头却一文不值,这种事情在赌石会上时有发生,这是比赌场赌博更让惊心动魄的豪赌,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天下间所有的玉石商人、爱玉成痴的收藏家、各地富豪纷纷聚集于此,而其中更不乏赌上了全部家当,想要靠赌石一举暴富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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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与金鱼儿这个外人丝毫不相干,她心里明白老夫人此举定然别有所图,便不再多说什么。金鱼儿并不想参加赌石会,除了无法违抗老夫人之外,她还抱着也许能见一见解言夜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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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怀思绪地抚了抚左手手腕,一旁的蔚儿眼尖地看见,那几乎透明的肌肤下,浮起一块鱼形的活物,仿佛有条鱼在她的血脉中游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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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眨眼,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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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金鱼儿已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蔚儿姐姐,小姐生前有一只翠绿镶金的镯子,那是祖传的宝贝,小姐虽然舍不得戴,却从不离身,可我……”金鱼儿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替她整理遗容时却发现那只镯子,据说小姐的尸体是蔚儿姐姐发现的,你可有留意到那只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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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儿眼珠子转了转,说:“没有,看到尸体我都慌了,哪有闲心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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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不会是掉到井里了吧?”金鱼儿说着便要往井边走去,冷不防蔚儿一把抓住她,催促道:“哎呀,赌石会已经开始了,您先去吧,万一老夫人生气了,我可担当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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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出了虹园,蔚儿却并没有跟来,金岁岁死后,虹园早就不需要专门侍候的丫鬟了,那蔚儿留在虹园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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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石在解府的石场内进行,正午还未到,石场内已经挤满了看热闹和怀着发财梦的寻常人,一些家财万贯、身份显赫的来客被安排在雅致的楼阁里。在这些人中,金鱼儿没有看见解言夜,解府最大的盛事竟也不见他参与,金鱼儿感到有点不安,他到底答应了老夫人什么条件?他还好吗?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解府的侍女上前来,把她引到石场中央搭起的观望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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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座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她穿着金线绣成的华丽衣裳,浑身珠翠环绕,十分贵气,光是她脖子上那串翡翠佛珠,每一粒都是上好的冰种翡翠,一颗珠子就够寻常人家饱食半年。她身旁伴着一位美丽的少女,穿着一袭翠绿罗裙,气质高雅,正是绿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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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上前去,怯怯地跟两人请安,两人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看不见她一般,侍奉的下仆中发出一阵嗤笑,金鱼儿也不在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专注地盯着满场的人,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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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场内的人有的带着信心十足的原石前来,有的带着自己一生的财富和愿望而来,解府名义上举办的赌石会,实质是让买与卖双方在此公平交易,而解府亦可趁此机会卖出自己的原石,同时收购其他品质更好的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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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石料,它们有的价值千金,有的一文不值,能获得什么,全凭运气。场内不断发出惊呼或沮丧的声音,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片刻之间暴富或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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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石场内打转的解亦云回到高台上,一脸雀跃地向老夫人说:“奶奶,我刚刚买了好几块石料,绝对能开出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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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看也不看,冷冷一哼,“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挑选原石的技巧与经验都不纯熟,你挑的多是废料,开不出什么好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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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马上补了一句:“奶奶说得对,这些年大哥买回的原石让府里赔了不少钱,希望大哥行事应当更加谨慎、稳重,别给解府丢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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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妹妹这么一数落,解亦云心头一怒,用力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大声道:“来人,把我买来的原石搬上台,我今天就在这台上解石,让大家看看里面有没有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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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场里响起一片喝彩声,一般行家解石都会挑个好时机,命人在选好的地方解石,自己则在寺庙或佛堂中烧香拜神,以求庇佑。原石越是贵重,这一套规矩越是必不可少。解亦云现在突然要现场解石,当然让全场都燃起看好戏的热烈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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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到解亦云面前的石头,一共十几块,有的大如岩石,有的却又只有拳头大小。解亦云指着一块最大的,信心十足道:“来人,先开这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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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早就准备好解石的玉工马上拿出工具解石,先是削掉一小片石皮,石皮内里黑乎乎的,只是普通的石头,解亦云也不在意,翡翠一般都在较为深入的地方,只开一个小口看不出亦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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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一整块大石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依然没有一个地方透出绿来!解老夫人冰冷的目光如箭一般射来,解亦云一抹冷汗,又连续开了好几块,虽都见了绿,却尽是些豆种、花青、芙蓉种一类的廉价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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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频频传来轻微的笑声,解老夫人的目光冷得像冰锥,连绿萝冷傲的脸上也难得出现焦虑的神色。解亦云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若然再开不出好好的翡翠,解府可就是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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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玉工们又开了一块,只见切口处呈现鲜艳的绿白分明,白的地方犹如冬雪,衬得绿的地方分外艳丽,竟然是一块上好的白底青翡翠,这个品种本身算不上珍贵,可是色泽分布能如此协调、鲜艳,且色形好,也算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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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解亦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一块根本抵不上什么,可面前已然没有可用的原石,废弃的石料散落一地,解府的名誉也像是如此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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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已经传来清楚的嗤笑声,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绿萝更是噤若寒蝉,眼看着解府数百年声誉就要毁于一旦时,一个绵软轻柔,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那块白底青翡翠,往里再切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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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金鱼儿身上,纤弱的少女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台前,摩挲着那块石料,轻却坚定地说:“这块石能开出更好的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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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这块石头能开出白底青翡翠已算不错了,若真如她说的再切一刀,那这块尚算难得的白底青翡翠便也毁了。石场内寂静片刻,随即传出阵阵窃笑,不少人议论纷纷,说解府气数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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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充耳不闻,对解亦云道:“少爷,古有卞和献玉,然而世人不识和氏璧,险些便失了这块绝世的美玉,如今一块璞玉就在面前,您要让这机会白白失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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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些迷惑地看着眼前这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气势的少女,心里奇怪当年那个瘦小又不起眼的小丫头,什么时候竟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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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也来到台前,细细审视那块石料,其实在她看来这块石料恐怕开不出更好的东西,她眯着眼睛想了想,对金鱼儿说道:“那好,若这一刀下去开不出好翡翠,那你就得把金家世代相传的石中鱼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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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从老夫人手中接过石料,从她雪白的手腕上隐隐有一条透明的鱼浮出,沿着她手指轻盈游曳,潜进石中,无人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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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玉工们领命切开那块白底青翡翠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切口出露出洁白无瑕、如同凝脂般的切面,色泽温润柔泽、莹透纯净,表面上似是泛着一层水光,光看着便已让人觉得满目和润。此时日正当午,阳光正正落在切口上,霎时宝光流转,原本如雪花般洁白的切面逐渐变得通透逼人,却又朦朦胧胧像是笼着一层光雾,纯白中不带一丝杂色,美得叫人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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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脚一软,坐瘫在地上,市场内鸦雀无声,连解老夫人都只得张着嘴呆站,那个手捧石料、经验甚丰的老玉工扑通一跪,嘶哑着嗓子叫道:“羊脂玉……是羊脂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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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石场内顿时掀起重重声涛,羊脂玉乃玉石极品中的至尊,产量极为稀少所以尤为珍贵,千金亦难买,连解老夫人这种在宝玉圈子里浸淫半生的老行家,有生之年也是第一次看见未经打磨便已如此夺目的羊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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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废石开不出好玉?”金鱼儿淡然道,纤弱的身体迎风而立,苍白的肌肤此刻透着光,宛如无暇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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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块羊脂玉,别说这一批废料,十批同样的石料也抵得上。解亦云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绿萝松了口气,老夫人的面色却依旧阴晴莫测,羊脂玉虽好,但若真能借此机会夺得金家世代相传的石中鱼,那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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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个下人喘着粗气跑到台上,神情恐惧地说:“少爷……老、夫人,不得了了!虹园……又……又死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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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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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儿死了,死在虹园的水井里,和金岁岁死在同一个地方,她头朝下直直地掉进水井里,大半的身体都倒插在井底,只剩两条腿僵硬地伸出水面。而井口边上,石砖堆砌的地方却塌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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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在一旁默默看着下仆们把蔚儿的尸体捞起来,她的颈骨摔断了,头颅歪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双眼瞪得快要滚出来,而十指好像拼命抓过什么,指甲都掀翻了,血肉模糊中还沾着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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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一脸嫌恶地说:“解府这么大,偏要在这么个晦气的地方死,要死也该挑个别的地方,省得死了都要给人添麻烦。”言下之意,蔚儿一条人命似乎更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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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去?”解亦云一听,顿时结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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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尸体的丫鬟怯怯地说道:“我、我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好像是言夜少爷的人从园子里匆匆忙忙地出来!该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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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金鱼儿难得大声地叫道,在场所有人都少见她如此激动,“我觉得……蔚儿之死纯属意外,这口井历年已久,井口砖石松动,加上近日连绵阴雨,井内壁长满青苔,若蔚儿趴在井边往下看,砖石很易便会滑落,她骤然失去平衡,很容易掉落井中,看井壁的血痕,与她指甲内的苔藓,想必是她掉下去时双手奋力挣扎所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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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众人一时都无法否认这种可能,金鱼儿又顿一顿,颦眉疑惑道:“可是蔚儿……怎么会趴到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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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说我,解老夫人猛然呵斥道,“好了!不就一个丫鬟嘛,死了也是贱命一条,尸体抬出去,随便埋了算了。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她的目光带着寒意地扫过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和几个下仆,慢悠悠地说:“不然,你们都等着和着命贱的小丫头葬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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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唯唯诺诺地领了命,等人都走光了后,金鱼儿才走到井边往下看,这口井的井水十分清澈,被阳光一照,井底有一个小小的东西隐约地闪着光。金鱼儿找来一根长杆,把那东西捞起来,那是一只绿得快滴出水来的玉镯,从成色和水头来看,是难得一见的上等玻璃种翡翠,玉镯上还有两处半指长黄金镂空雕花,更显奢华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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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金岁岁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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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把镯子紧紧地握在手心走回自己的屋里,她推开房门一看,房间看似与她出门前没什么两样,床边却飘落了一张小小的红笺,金岁岁总在整理床铺后要在被褥下放一张红纸,这样若是有人进来翻找,红笺便会飘落,除此之外,房内某些物件的摆设也是别有用心的,现在那些物品的摆放却有著微小的不同,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却瞒不过金鱼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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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实关紧后,方从触及肌肤的地方取出一块石头,晶莹的石头宛如少女泪滴般清透,包裹着绵密的绿意,一汪清水在石中晃荡,因为长期被贴身收藏着,表面更是焕发着豆蔻少女肤光般的莹润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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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蔚儿这么急着要她去赌石会,蔚儿一定是奉了老夫人的命把她支开,好进屋偷东西,而蔚儿要偷的无疑就是这块石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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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蔚儿是因此而来,那么解言夜为什么会到虹园来呢?想到解言夜,她越想越不安,把石中鱼小心翼翼收好,推开窗一看,原本阳光普照的天空不知何时又变得阴沉沉的,飘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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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心知,自己当众显露了那么一手,必然会引起解老夫人注意,她一定会派人来探问,若果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也许会用上她对付金岁岁那样激烈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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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解亦云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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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独自前来的,虹园已经没有丫鬟,金鱼儿给他沏了茶,解亦云翘起腿,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道:“金鱼儿,奶奶让我来问你个事儿,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那块白底青翡翠下面还有羊脂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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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而已。”金鱼儿谦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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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嗤笑一声,“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不会相信这种说法的,她确信你知道什么方法,你若是想保住小命,还是乖乖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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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一言不发,本以为他会继续逼问自己,谁料解亦云突然拿出个东西,在她眼前一晃,金鱼儿见了那个东西,惊讶得瞠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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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笑嘻嘻地说:“这块羊脂玉是我趁奶奶不注意时偷来的,你说若我把这块玉偷偷放到解言夜那小子房里,或者就直接放在虹园里,然后我去跟奶奶说是你们偷了这玉,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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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没想到他会这么卑鄙,“亦云少爷,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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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一把抓住金鱼儿的头发,用力把她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告诉我你那赌石必中的手法,你听清楚了,是告诉我,不是告诉奶奶或者其他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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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忍着痛问道:“亦云少爷,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你现在衣食无忧,宝库里的无数珍宝唾手可得,什么都不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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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些东西可不是我的,是奶奶的。我知道你们都在笑我没用,是个废物,所以我要抢在奶奶之前知道这个方法,然后我会把你安全送出解府,到时候,知道方法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看我了!不管是奶奶也好,绿萝也好,到时候都要跪在我面前求我、奉承我!我就是解府的家主!坐拥享之不尽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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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张贪婪扭曲的脸孔,金鱼儿在心底叹息一声,她很清楚,一旦自己真的告诉了解亦云方法,那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灭口,以确保他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方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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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摇着头说:“即使我告诉了你方法又能怎样呢?原石已经开完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少爷应该懂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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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早就盘算好了,我知道奶奶几个月前开始从各地大肆收购廉价原石,还把解府后山里的一座废园修成仓库,专门存放购回的石料,还把解言夜那个病痨鬼偷偷安排住在那废园里。我跟踪过她到废园,那里面放着好几个高大的木架,上面放满了石料,我偷拿几个不会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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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金鱼儿,他有自信她只能听从他。金鱼儿思索良久后,终于说道:“好,我告诉你,离开解府前,我想最后再见言夜少爷一面,可是我不知道去废园的路,今晚三更,你带我去废园,我才把方法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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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了,反正只要知道方法她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把她与解言夜一起杀了,也算自己大发善心,让他们黄泉路上有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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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解亦云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然而他太过自负了,没看见金鱼儿低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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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解亦云果然独自到了虹园,两人一路避开巡夜的守卫,顺利地到达废园,废园看起来无比阴森,园墙破破烂烂的,四周被过于茂盛的植物包围着,若不是有解亦云带路,金鱼儿是绝对找不到这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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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绕到废园后面,解亦云拨开一丛有人高的植物,露出一道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缺口,金鱼儿遵守他们的约定,告诉了解亦云方法,然后又拿出一个胭脂盒,里面是半透明的膏状物,金鱼儿解释道:“我告诉你的方法对手感要求非常高,而且原石外层十分粗糙,容易把手割伤,涂上这个金家秘制的香膏,不仅可以保护双手,还能让触感更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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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心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的解亦云骄傲地哼了哼,取过香膏涂满手,他从不曾想过金鱼儿会看穿他的计划,所以也不急着当场杀死金鱼儿,而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废园。金鱼儿在园外等了一会儿,心里估摸着解亦云也该走远了,这才从缺口走了进去,去找解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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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口后是一间空房,被一块破烂的布幔遮挡着缺口,金鱼儿走出空房,和园外相比,园内倒是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走廊上挂着几盏黯淡的灯笼,偶尔会有走动的人影从墙壁上晃过,说明这里确实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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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金鱼儿并不关心,她只想快点见到解言夜。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废园里的灯很暗,虽然走起来不方便,摸黑走了不知多久,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往这边来了,情急之下她只好躲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黑漆漆的,地上横七竖八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一股森冷的寒意。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金鱼儿躲在门后,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脚步声停在门前,他们要进的正是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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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赶紧脱下外衣把头盖住,往地上一躺,假装自己是一团废布,躺下时她的鼻尖擦过什么冰冷的东西,不容她细想,门就被推开了,外面的人只是丢进来一个用布裹着的东西,又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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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提着灯笼从门前走过,一瞬间灯光透了进来,金鱼儿还没松口气,便赫然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张紫黑的人脸!那张脸上五官极其扭曲,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金鱼儿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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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没走几步又被什么绊倒了,一看,又是一个死人,金鱼儿在黑暗中摸索,双手无论摸到那里都是冰冷僵硬的人体,四周都是尸体!尸体!这个房间里放满了死人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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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尸体?为什么会有尸体?金鱼儿惊恐万分,连有人推开了门都不知道,那人提着灯,一下就发现了站在尸堆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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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那人穿着带有兜帽的披风,难以置信地低呼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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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抬头一看,半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她像是被吓倒一般,退了一步,颤抖着声音问:“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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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认得我吗,金鱼儿?”解言夜苦笑起来,笑声里充满苦涩,他的脸上血色全无,左半边脸像是坏死了似的僵硬,爬满了蚯蚓般的瘢痕,勉强睁开的左眼里一片白浊,大概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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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的脸变得多么可怕,解言夜扯了扯盖住头上的兜帽,想把丑陋的左脸遮起来,可这是徒劳的,那半张脸上的丑陋和恐怖已经深深刻在了金鱼儿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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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我只是想来这里,送他们最后一程……”解言夜悲痛的目光扫视过满室的尸体,他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十分辛苦。他本想伸手碰一碰这个他关爱着的孩子,可一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又把手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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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金鱼儿却一头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哽咽着说:“言夜,我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来看看我?我很担心你,蔚儿死的那天,有人说见你在虹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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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言夜嘴巴张合数次,艰难地说:“我有偷偷去看过你几次,但我的脸变成这样,只怕吓到你……”接着他又严肃地问:“你说蔚儿死了?那天我本打算到虹园看你过得好不好,没想到老太婆居然把你叫去赌石会,我见你不在就走了,我没看见蔚儿,至于她为什么死了,我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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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未看见金鱼儿松了口气的表情,然后她颤抖着伸出指尖,想要碰一碰这张惨不忍睹的脸。“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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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碰我!”解言夜突然用力地推开了她,金鱼儿却一把捉住他挥开自己手,心脏顿时一阵绞痛,解言夜的手就像五根干枯的树枝,上面布满了伤口,曾经光洁的皮肤,现在如同干涸的土地般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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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瘦了好多……”金鱼儿轻声地说,小心翼翼地摩挲他干裂的手,她记得他以前的手像是被人用心口捂热了的暖玉,现在却像是爹爹死时垂落在床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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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哑声道:“别碰我,我不想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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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废园里传来雷鸣般巨大的声响,那个声音就像是无数巨石从悬崖上翻滚下来,整个地面都为之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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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正要赶过去,想起自己不能把金鱼儿独自留在这个都是尸体的房间,他脱下一具瘦小男尸的衣服让金鱼儿穿上,金鱼儿配合地束起长发,又抹了些泥灰在脸上,扮成一个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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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来到发出声响的后院,眼前粉尘飞扬,烟尘逐散去一些,才看见后院里落满了石头,还有几个倒下的木架,但都摔成了断木,一旁有几个高大的木架,上面堆放着一些巨大的原石。乱石底下伸出一只手掌,鲜红的血液沿着石块的缝隙渗出,汇成一道道血色的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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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爷……”金鱼儿紧挨着解言夜,告诉了他今晚解亦云与她的计划,“当然那个赌石必中的方法,是骗他的,我只是想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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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正想问什么,其他人也赶来了,他不便再说什么,转身指挥大伙合力抬开石块。她就躲在一边偷瞧,解亦云血肉模糊的身体被从石堆里抬出,居然还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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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手里死死抓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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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情金鱼儿也只是听说,解亦云在剧痛中挣扎许久才慢慢失血致死,临死前他一直反反复复地说:“鱼……有鱼……银色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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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原本坐在床边的老夫人脸色剧变,竟然不顾解亦云伤重,连连逼问解亦云在哪里看到了鱼,解亦云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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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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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连三的死亡让解府上下人心惶惶,报了案官府也查不出什么,每一宗命案都只能以自杀与意外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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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空灰沉得叫人喘不过气,阴雨依旧连绵下着,绿萝屏退丫鬟,独自来到水榭上散心。她虽瞧不起解亦云,但毕竟血脉相连,解亦云死了她不能说一点也不难过,看着眼前烟雨朦胧,突然想起现在都已晚春了,为何雨水依旧不断?正疑惑着,眼前闪过一抹银白,好像是鱼鳞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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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站起来定睛一看,只见有个穿着白衣的人影在回廊上一闪而过,行踪可疑。绿萝听见心底里莫名有个声音催促她赶上去,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自发动了起来,逐那白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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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影的动作非常灵巧,几次绿萝快跟丢的时候,眼前便会闪过银光,就像是为她引路一般,当她终于停下脚步时,赫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废园附近,却看不见那个模糊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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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突然炸响一个闷雷,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云层已经堆积起来,黑沉沉的乌云间电光闪烁,看来马上便会有一场大雨。废园距离解府尚有一段距离,绿萝没有办法,只好叩响了废园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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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因为解亦云的死废园已不再是秘密,但看守见了绿萝还是吃了一惊,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要进废园避雨,也没人敢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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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废园,绿萝才发现这里面安静得出奇,雨水砸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幽深,此时天色暗得如同夜晚,园里却也不见点起几盏灯,到处都是浓浓的阴影,想到解亦云就是死在这里,绿萝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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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走了许久,居然一个人都没碰上,她能听见耳边有守卫来回走动之声,电光闪过时,也能看见守卫或仆人们投映在墙上的影子,但任凭绿萝怎么叫唤,就是没有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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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白色的人影又如同鬼魅般现身,那人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件白色披风里,似乎完全没有发现绿萝就在一旁的阴影里,绿萝偷偷跟在其后,只见对方来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前,脱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白净秀气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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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鱼儿,绿萝皱紧了眉毛,不知道她装神弄鬼在演哪一出。她看着金鱼儿敲了敲门扉,低声喊道:“言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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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心头一跳,原来这是解言夜的房间,她早就觉得兄长死得奇怪,若不是与人有约,解亦云怎会在深夜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而摆放石料的木架也十分结实,不像是会突然倒塌,如此一来,就是有人故意把解亦云约来,然后趁机推到木架砸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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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绿萝并不知道那天夜里是解亦云主动约金鱼儿的,她一心认定是解言夜设下圈套杀了解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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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金鱼儿在门外耐心地等着,过了许久,门内才传出解言夜疲惫的声音,“我不会出来见你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回去,以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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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不愿离去,她的声音因为难过而颤抖着,“你是怕那些药水有毒,所以才不愿意见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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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门内的声音慌乱起来,金鱼儿马上又说道:“以前小姐跟我说过,老夫人能配制一种含有剧毒的药水,把普通石头置于药水中浸泡一段时日,能把石头腐蚀出翡翠的颜色和石纹,老夫人就是在这里……制作假玉,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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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传出急促的喘气声,绿萝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听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她从小就被教导出身解府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朱红大门上气派的金漆门匾是解府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骄傲,是沉积了百年的辉煌,这份荣誉绝不允许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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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解府居然做出制造假玉、为自己增添污名这等龌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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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云给我看了他从老夫人处偷来的羊脂玉,我觉得很奇怪,羊脂玉是无价珍宝,怎会让他如此轻易得手?他死后我偷偷拿回这块羊脂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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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说着从怀里取出那块洁白的羊脂玉,“我从小跟随小姐住在金家,略懂一点,爹爹还在世时,曾说过有种以石头冒充翡翠的方法——用药水浸泡后的普通石料,再经过细致的加工打磨,做出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假翡翠,然后以上等玉器的价钱卖出去,低入高出,就可牟取暴利……但药水腐蚀石头会使之产生毒气,加上药水本身会散失在空气中,石头被浸泡过后也会染上毒素,所以久而久之,制作假玉的人也会中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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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屏息听着,门内亦没有传出声音,金鱼儿顿了顿,“那房间里的尸体,就是因为这样而死的吧?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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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孤儿和流浪汉,负责做直接触碰到药水的工作。”解言夜接着说,推开了门,他背着房内的灯光,绿萝看不清他的脸,但金鱼儿看到他的一瞬间,表情像是受到极大冲击般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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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是吧?这是报应……”解言夜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喃喃地说:“因为我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你看我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好,奶奶说我帮她做这些事,她就让我继续安逸地做解府的少爷,过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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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及他的脸,冰凉的指间碰到凹凸不平的皮肤时,解言夜脑里一片混乱……奇怪,金鱼儿的手臂何时长到如此修长了呢?回想当年,她是那么的娇小,脆弱得像一揉就碎的小花,现在却已长成如柳枝般纤柔的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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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觉得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疑惑,但又好像怎么也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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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的声音在他耳边问:“言夜,你答应老夫人什么了?是不是你替她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她就放过我?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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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过金岁岁,要……保护你……”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解言夜缓缓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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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感觉仿佛踩了个空,心脏猛然下沉,一直到深不见底的地方。她不懂这种失落、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却隐隐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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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解言夜继续说:“这是我欠她的……”他用一种无比痛苦、像是要把喉咙撕裂的音调说道:“是我把金家有石中鱼的事告诉外婆的,作为交换,她会把娘亲接回解府,请最好的大夫来……是我害死岁岁的……我亲眼看着外婆用湿透的布巾盖在她脸上,一遍一遍地逼问她,一张一张敷上去……直到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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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地跪下,最初,他只是想救一个人,却没想过因此害死了更多的人,就像最暴虐的雷雨,一旦落下便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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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绿萝无法忍耐地从角落里跳出来,她抓住金鱼儿将她一把推开,站到解言夜面前,咄咄逼人地质问:“奶奶不会做这种事!你拿出证据来啊!拿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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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突然像哑了一般安静下来,直直盯着解言夜的房间,烛火摇曳的房内,放着一个又一个打开的箱子,箱子里满满是翠绿的石头,泛着染满毒汁的艳丽色泽,每一块,都承载着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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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空,雪亮的电光瞬间照亮了小小的院落,绿萝看见了解言夜的脸,她发出一声惨叫,“鬼……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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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左脸像是溃烂一般发黑,暴突筋脉像是淤泥里盘缠的根茎,左眼像是死掉了一般不会转动,眼球内灌满浑浊的液体,瞳孔发灰,“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自己伸出枯枝一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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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绿萝打掉了面前的鬼手,发狂一般冲进雨幕里,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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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雨水倾盆落下,黑沉的天空电闪雷鸣,树林就好像一座巨大、漆黑、没有尽头的迷宫一般,充分吸收了雨水的泥土软烂湿滑,好几次绿萝都摔倒了,但她又爬起来,没命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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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不断闪烁着紫色的闪电,迷离的光影让人分不清方向,绿萝觉得无论怎么跑好像都跑不出这座树林,但不管怎样她都要回到解府去,她要亲自向一直崇敬的奶奶问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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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眼前看见了一条银色的鱼,鱼在树林中摆动尾鳍,在雨水里游动,她下意识跟着鱼走,渐渐的眼前一片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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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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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解老夫人正坐在房内念经,碧绿晶莹的冰种翡翠珠子在指间逐一捻过。暴雨未曾停歇,猛烈的狂风拍打着门窗,发出低沉的声响,但她仍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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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自己唯一的孙女,她浑身湿透地站在自己面前,无声无息的,上好的绸缎紧紧贴着皮肤,因为寒冷而脸色青白,身上还沾满了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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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你这是怎么了?你一整天都跑哪里去了?”老夫人皱着眉问,她这个孙女一向得体矜贵,很少如此失态。她朝绿萝走去,绿萝僵硬地站着,好像一具不会动的木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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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握住绿萝的手,她的皮肤冷得跟冰块一样,就在此时,绿萝用力挥开了她的手,一个洁白、莹润的东西也随之掉落在地——是那块羊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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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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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像是失了魂一般,茫然地看着那块石头好一会儿,仿佛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盯了好久,她的脸突然扭曲起来,扑向老夫人,用沾满泥浆的冰冷双手紧紧地捉住了她,癫狂地说:“他们骗我的对不对?奶奶你告诉我,你没有杀金岁岁,没有害死那些工人,你没有做假玉!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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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冷下脸来,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绿萝一个响亮的巴掌,厉声说:“那些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解府大小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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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老夫人并没否认,绿萝崩溃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地上哭闹起来,“那我不要当解府的小姐!我不是杀人犯!你才是!你毁了解府,你这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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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忍无可忍,又给了绿萝好几个耳光,打得她眼神发直,斥骂道:“我毁了解府?我是罪人?可笑!若不是我,解府早就没了!你哥赌石几乎把府里的银子都赌光了,我不做假玉卖钱,哪里补得上这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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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捂着脸委屈地说:“府里不是还收藏着好些宝贝吗?变卖一些,总会有办法的,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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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一听,怒极地抓起一个茶碗砸过去,茶碗在绿萝身边碎成了好几瓣,解老夫人的脸此刻狰狞得像是要吃人一样,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些东西是我的,不是你的,也不是解府的,只是我的!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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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能因此杀人、作假啊!奶奶,那些假玉是有毒的!戴上那些假玉的人会死的!”绿萝激动地说,“这份家业是先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这还是奶奶你从小教导我的,我不能看着解府的名誉就这么毁了,奶奶,住手吧!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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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冷冷地俯视着她,完全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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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捡起掉落在地的羊脂玉,大声说:“如果奶奶不愿住手,那我就拿着这块假玉到官府去,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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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说到一半便断了,绿玉的佛珠链子勒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她背后,老夫人逐渐收紧佛珠,目露凶光。绿萝痛苦地挣扎着,伸手去抓那条紧紧勒住她脖子的珠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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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链无声断裂,翠绿的玉珠散落一地,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中,绿萝的身体软软地倒下了。看着绿萝的尸体,解老夫人喘着气,自言自语道:“绿萝,别怪奶奶,要怪就怪你太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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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阵狂风竟然吹开了窗户,带着雨水的冷风瞬间吹熄了房内烛光,解老夫人急忙过去把窗户紧紧关上,待她又重新点上灯,眼前的景象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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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的尸体不见了,徒剩满地翠绿的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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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突兀地响起轻微的叹息声,在密集的雨声中,这个声音竟然清晰得像一根刺进脑海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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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绿萝因为受惊在后山乱窜,失足跌落山崖而死,你杀掉的是她死不瞑目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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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缓慢地转过头去,金鱼儿不知何时坐在一张红木的扶手椅上,摇曳的烛光让她的眼神越发迷离起来,她朝解老夫人伸出手,摊开的掌心上是一块莹润的白玉,解老夫人连忙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暗袋,一直被她贴身带着的真白玉竟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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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一闪,好像有一条鱼从白玉游回她的手里,白玉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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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没有什么赌石的妙方,不仅你做了假玉,这块羊脂玉本来就是我变的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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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迷茫地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十分陌生,坐在扶手椅上的白衣少女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婀娜的身姿散发着介乎青涩与成熟的韵味,她看起来像是金鱼儿,却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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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应该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才对,可是眼前的少女却分明已有十八岁左右。解老夫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旦往深处细想,脑中便会一片虚无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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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已经猜到石中鱼一直在我身上,蔚儿没有在虹园里找到石中鱼,你马上就知道是我一直带在身上,但是那个时候,恰好又出现了千金难求的羊脂美玉,两相权衡,你决定先利用羊脂玉大赚一笔,再来慢慢料理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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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稍稍回过神来,阴狠地说:“我本来以为……像你这种小丫头,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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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笑了起来,解老夫人这才想起自己从来没见过她笑的样子,竟不知道这个孱弱苍白的少女笑起来时,有种睥睨天下的凛然与无情,明明是冷得能叫人血液都冻成冰碴子的笑容,却又那么妩媚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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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你猜错了,所以你将落得与蔚儿、解亦云、绿萝一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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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捂住心口,艰难地问:“你……是你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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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细细地看着自己莹白修长的十根手指,笑着说:“蔚儿之死,自然并非意外,她并不知道‘石中鱼’到底是何物,你大概只吩咐她找‘金家的传家宝’,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当我告诉她金岁岁戴着的那只传家玉镯不见的时候,她很自然就会认为那就是她找的东西。我事先弄松了井壁的砖石,又把一只玉镯丢进井里,当她攀着井边往下瞧的时候,就会发现井底有一个看似价值不菲的东西,而当她尝试看真切一点时,便会落入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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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解亦云……”金鱼儿说:“他跟踪你发现了废园,虚荣心与贪婪促使他然来威胁我,而我给他涂手的药膏里有一种能透过皮肤吸收的药,那药不会致命,却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药性发作时他因站不稳而撞上放满石料的架子,砸下来的石头自然会替我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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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顿了顿,歪着头笑着问:“说起来,你从蔚儿处得知我喊金岁岁‘娘’时,难道不奇怪吗?金岁岁当年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可能会有个六岁的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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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猛然张大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一下子全想起来了,金岁岁从嫁入解府到死,还不过一年左右。而她,却从不过几岁的稚儿长成十五岁的女童,现在又是十八岁的少女容貌,但为何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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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看见她的模样,知道她已经回想起来,便说道:“我的法术,能让我修改记忆,可任何法术皆有禁忌,若我一旦沾染人血,此术便会破除,所以我无法亲自动手杀人,只好制造各种机会巧合,夺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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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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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人类,生于天地之间,川河之中。”金鱼儿淡淡地说:“我受金家祖辈供养,亦应其所愿而生,所以金家父女就是我的父母,这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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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轰然倒下,解老夫人按着胸口,痛苦地问:“你……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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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来到她身边,冷漠地看着她垂死的样子,说:“传说,石中鱼的肉,能治愈百病,让人长生不老,你想得到石中鱼,不也正是因为这个吗?然而,若不啖其血肉,作为报恩,石中鱼便能替它的主人完成任何愿望,你又知道吗?金岁岁希望你不得善终,希望解府上下血系亲属不得好死,我只是实现她的愿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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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惊恐地看着金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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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如冰霜般的少女轻笑着说:“不错,石中鱼确实一直在我身上,你在奇怪为什么无论如何搜我身都找不出来吗?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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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解开衣领,露出胸前大片雪白无暇的肌肤,她的指甲突然变得锋利无比,没有丝毫痛楚似的割开自己胸膛,把皮肉往两旁扯开,没有一滴血流出,而在白森森的肋骨之下,该是心脏的位置上,只有一枚水滴般晶莹剔透的石头,被丝丝血脉缠绕着,却依然可见通透石体内点缀着梦幻般迷离的绿色,石中隐约有清水流动,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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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闪烁中,少女以庄严而又森冷的姿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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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存在本身——便是那——石中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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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解老夫人早已两眼翻白,活生生被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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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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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迷离,解府的大门前,高挂着写有“奠”字的白色灯笼,那块曾经名震天下的门匾下,一个背影瘦削的男子正在烧纸钱,雨水把纸钱打湿了,根本烧不起来,倒是冒起了阵阵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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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被烟熏得咳嗽起来,他用手捂住嘴,当他放下手时,掌心上早已沾满了他咳出来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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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时日无多,也许马上就会像解言夜、绿萝和解老夫人那般死去吧,他总觉得解府就好像被诅咒了一般,解亦云死了没多久,绿萝就在后山失足堕崖而死,而同一天,老夫人又突然暴毙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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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是你吗?是你在诅咒这个家吗?没关系,我马上也会去找你了,那时候,你会原谅我吗……解言夜闭起眼,仿佛就像回到当年,他在金家跟恩师学艺,也爱上了恩师的女儿金岁岁,那个性子倔强却善良的美丽少女。他们彼此相爱,母亲与恩师都十分高兴,恩师对他如视己出,眼看他们婚期渐近,他甚至还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石中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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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恩师如此说着,肩膀上似乎还依稀残留着那只厚实的大手用力拍打的感觉,金岁岁羞涩却喜悦的脸也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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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辜负了这份信任,他以石中鱼的消息交换母亲的命,却让那位忠厚老实的恩师被解老夫人迫害致死,而他发誓会好好相待的女子,也因此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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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大,屋檐下的石阶都被淋湿了,解言夜跪在冰冷的石阶上,任由自己被雨淋得湿透,直到一把伞伸过来,替他挡住了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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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伞柄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这一幕似曾相识,什么时候,他也曾经为一位跪在泥水中的女孩伸出伞,为她遮挡雨水,时光荏苒,记忆深处沉淀成黑白的画面如今又重新染上浓淡适宜的色彩,一如水墨晕染般的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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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嘲地说道:“当年我把你抱进解府时,也曾替你如此遮雨,没想到如今我们调换了位置,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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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他搀扶进虹园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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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的宅邸里空无一人,解言夜早把下人都遣散了,如今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冷雨落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倍显苍凉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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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仿佛在煮着汤,正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屋里弥漫着一股鲜甜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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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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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废园里的假玉都被我毁掉了,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想活下去,把那些已经售出的假玉都买回来,统统销毁。死对我只是一种解脱,我想要赎罪,弥补我此生犯下的罪孽。”说着,他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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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握起他的手,把脸贴在他掌心上,温柔地说:“你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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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摸摸她的头,眯起眼仔细端详她的脸,他两只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毒素已经蔓延至他全身,他一直疼爱这个瘦小的女孩,感觉她就像是他真正的妹妹似的,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与金岁岁能有个女儿,也许就是金鱼儿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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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吃力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还希望,你能找到真心待你好的人,和他一起……过上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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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握紧他的手,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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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解言夜忍不住问是在煮什么。金鱼儿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热汤,语气轻快地说:“是我熬的汤,喝点暖暖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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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捧紧手中的汤碗,微烫的手感让他感到非常幸福,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他和恩师、母亲还有金岁岁一起坐在饭桌前,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没什么能比这刻更加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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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坐在解言夜对面,双手捧脸,手肘支在桌面上,歪着头,看着解言夜,撒娇似的说:“其实,我也有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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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言夜的愿望能够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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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儿知道金岁岁的愿望是希望解府上下血系亲属不得好死,可是只有解言夜,她不想他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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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为金鱼儿天真的愿望而笑了起来。他低头喝了一口汤,一种未曾尝过的鲜美口感在舌头上散开,带着一股异样的芳香,他从来没喝过如此鲜美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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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见,当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汤时,面前少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发丝、她的眼睛、她的肌肤,逐渐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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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解言夜听见有个稀薄的声音在说,微弱得仿佛轻吻过他耳朵,“请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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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汤碗时,他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眼前也逐渐清晰明朗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那些溃烂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滑,沉积在体内的毒素仿佛被清除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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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茫然环视四周,房间内空无一人,金鱼儿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连忙跑出去,在无人的、幽静的大宅院里,一遍又一遍呼喊她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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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只好回到虹园,厨房里的柴火还在烧,发出噼啪的声音,他走进厨房,看见灶上放着一只还热的锅,掀开锅盖一看,锅底还剩一点乳白细腻的汤汁,还有一条银色的、干干净净的鱼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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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锅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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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言夜呆呆地看着那副鱼骨,突然好像明白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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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以怎样的心情熬这锅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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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带着什么表情看自己喝下那碗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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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怀抱何等决意,说出那句“我希望言夜的愿望能够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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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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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泪贴着他脸颊滑落,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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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却再也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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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遗落在兰若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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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11 21: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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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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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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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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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之所以不能用来打造做饭的铁锅,是因为它不是那块料,亦如,宁采臣之所以考不中功名,也因他不是那块料。他从17岁开始考,一直考到22岁,连续考了五年,连个秀才都没混上。到了现在,他只要一看到那些八股文,就头晕恶心,几乎要把大前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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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次,他都想对母亲说,不考了,弃儒从商,哪怕专门收账呢——宁采臣收账可是很有一套的。除了收账,他还十分有经济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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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最近他就有个受惠一生的计划。他常到三十里外碧涛林北面的镇上去收账,因此也认识镇上不少人。听说,镇上最有钱的聂员外的独生女儿死了,未嫁的女子是不能葬进祖坟的,不能葬进祖坟就会成为孤魂野鬼。聂员外爱女心切,于是想给女儿办一桩冥婚。只要他宁采臣抱着灵位拜拜堂,然后再把聂小姐葬在自家祖坟,就能成为聂家名正言顺的女婿,等聂员外百年之后,整个家业就都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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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事却万万不能跟他母亲张口,每次站在母亲床前,看到她盘着小脚日夜纺线织布供自己读书,那话就又如大前年的年夜饭般,穿肠而过、历经几世轮回继而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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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母亲寄予他的厚望,似乎也是他们这种穷书生唯一的出路,就连那一身傲骨的蒲先生亦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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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常把蒲先生挂在嘴边,且自相矛盾。她一会儿说,你瞧瞧人家蒲先生,19岁就考中秀才,还是三试第一!你要好好向蒲先生学习!一会儿她又抿着皱纹横生的小嘴说,你难道要像蒲先生一样,考了快三十年了,连个举人都考不中。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学学人家蒲先生的毅力,看看人家都考了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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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是宁采臣的正面教材,同时又是他的反面教材。他只要一听到“蒲先生”三个字,就会有一股怨气从那生了老茧的耳朵里顺流而下,直入心房,浑身都不自在。有时候,他恨不得“蒲先生”这个人立刻从世界上消失,哦不,确切说,他恨不得“蒲先生”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当然,他的愿望没有成真,否则我们就不能看到流芳百世的《聊斋志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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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莫说娶个灵位回来,就算是他替人收账,母亲原本也是反对的。她老人家认为这差使说起来实在很难听,还经常被人骂作“讨债鬼”,更为重要的是,等日后他考取功名做了大官,这将成为他的“政治污点”,会影响仕途的。可是后来连蒲先生都搞起了副业摆起了茶铺,所以对于宁采臣收账的差使,母亲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在儿子做大官前,饭还是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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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宁采臣也算是茶铺的常客,每次去收账前,他总要到那里坐一坐,喝一口粗糙的清茶,蒲先生对他也十分欢迎,因为只要他一去,总是说些不吉利的话赶跑喝茶的客人,蒲先生喜欢他这样。个中缘由,说起来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本来蒲先生开这茶铺是要贴补家用的,可当年三试第一的秀才开茶铺说出去总不体面,于是他灵机一动,给茶铺取名“聊斋”,并传出话去,在这里喝茶的人只要能讲好听的故事给他做文章素材,就可以免去茶费。这么一来,开茶铺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做文章了。没想到,人人都是有了故事才到这里喝茶,真正能给茶钱的寥寥无几,他这茶铺非但不能贴补家用,倒要拿家用来贴补茶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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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蒲先生想不写故事都不成了,也亏得如此,我们才能读到《聊斋志异》这么好的小说——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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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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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宁采臣又要去收账,路过蒲先生的茶铺时,他照例去坐一坐,替蒲先生赶赶客人。当时,有个酸秀才模样的人正坐在板凳上讲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热腾腾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喝的蒲先生手都颤了。他一见到宁采臣,马上冲他使眼色。可是宁采臣一听那故事就入了迷,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重要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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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说有个村民为儿子娶妻,喜酒喝到一半,新郎去如厕,却发现新娘悄悄从新房溜了出来,新郎好奇就尾随新娘而去,越走越远,最后竟走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前。新娘说这是她的娘家,要新郎在这里住几日。新郎不好推脱,就住了下来。而新郎家里那边,喝酒的客人们发现新郎去厕所总也不回来,以为他偷偷溜到洞房,就到洞房去闹,进去才发现,只有新娘一人在,新郎却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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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宁采臣忍不住问:“新娘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洞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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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蹭茶喝的人说:“那勾走新郎的人肯定是个女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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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又要了一杯茶,神采飞扬地继续讲道:“这位仁兄说对了。新郎家里人见儿子许久未回,就报了官,可是报官也没用,过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新郎。半年后,新郎终于回来了。他回家后说自己这半年一直住在老丈人家里,大家都不信,就让他带路去看。新郎照原路找到老丈人家,却发现那里是一座荒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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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宁采臣长长吸了一口气,蒲先生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讲完了,茶都快被他喝光了),他轻轻咳嗽了声,边悄悄冲他眨眼边说:“采臣,这又是要到哪收账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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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急忙说道:“三十里外碧涛林的兰若寺。”此话一出,刚才讲故事的酸秀才大惊道:“兰若寺?!不能吧?!当年满清入关,屠城扬州,血洗山东。当时义军和清军会战的地方就在兰若寺,义军全部被清军所杀,连和尚都没留活口,自此兰若寺就成了荒寺,听说一到深夜就闹鬼,诵经的声音凄婉惨烈……你到那里收什么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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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微微皱起眉头说:“难道我见鬼了?上次去那里,我见到的可都是漂亮的姑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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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屑道:“寺里怎么会有姑娘!做梦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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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会是做梦呢?那日从寺中出来的时候,姑娘们还托我给她们找如意郎君呢!难道她们和你刚才故事里那样,都是女鬼吗?不会啊……”他边说边装模作样地翻随身的布兜,“你们看你们看,我这还有信物呢,有一位姓聂的姑娘,说谁看到这信物,她晚上就找谁做郎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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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人说道:“姓聂的姑娘?聂员外的千金不是刚刚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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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还不待宁采臣把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人们就一哄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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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感激地冲宁采臣笑了笑,半开玩笑道:“难怪你每次都能要来帐,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被你说得跟真的似的,难不成你真的要去兰若寺讨债?恐怕讨的是人命债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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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附在他耳边说:“当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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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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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才怪。不过,他到镇上去收账,要路过兰若寺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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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寺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虽然庭院残败,看上去十分凄凉,但并没有什么冤魂野鬼,甚至连个鬼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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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倒是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狐妖女鬼,那可是他们这些穷书生莫大的福音。你想啊,正当你穷困潦倒抑郁而不得志的时候,突然有个美女出现了,陪你读书写诗下棋,不需要媒妁之言,也不要你的钱,甚至连妻子的名分都不要。不但如此,有时候还会倒贴钱帮你考取功名,多美好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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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就有这么美好的一桩事摆在宁采臣眼前,可惜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咽口水——说服母亲同意他娶个鬼妻,简直比见鬼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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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一路唉声叹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兰若寺外。当时正值正午,他走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他记得这寺中有一棵参天古树,树下有一口深井,虽然荒废已久,井里也难免有淹死的野狐狸死耗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井水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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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刚在聊斋听了那个恐怖的女鬼故事,他心底其实有几分害怕,但想到这青天白日的,料想鬼怪也不敢出来作祟,于是他就径直走近了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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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在兰若寺的后院,绕过颓废的佛堂,他站在太阳地里,赫然愣住了。古树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大半的院落,树荫下的那一片天地显得略有几分阴森。更为阴森的是,古井边上站着一个青衣女子,羸弱的身躯,苍白的面孔——连嘴唇都是那种干巴巴毫无血色的白。她双脚踩在井沿上,将一根破烂的草绳搭在树枝上,那草绳早已结成了环,就等她把脖子伸进去。这种死法真是万无一失,就算绳子断了,她掉进井里也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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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咽了咽吐沫,其实口干舌燥的他早已没有吐沫可咽了,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咽了一口又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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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真见鬼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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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见到他,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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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姑……”自恃很有口才的他,一下子竟结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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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悠然叹了口气:“我看公子年纪比我还要大几岁,何以叫我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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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说姑娘……姑娘你……”宁采臣本来要后退几步的,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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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必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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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拦……姑娘要用绳子打水喝,也得为绳子套上桶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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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公子看我像是要喝水的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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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姑娘不是想打水喝吗?”鬼都知道,宁采臣在装傻。那女子当然也知道,于是她不再说话,闭起眼睛就要钻到绳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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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宁采臣大叫道:“姑娘可否待我喝上几口水再去荡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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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说道:“我既不是要喝水,也不是要荡秋千,我这是在寻死,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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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想,死了才是鬼,既然这女子要寻死,可见她还没变成鬼。于是他壮着胆子说道:“姑娘大好年华,何以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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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这一问,那女子竟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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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一下子慌了手脚,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哄过哭泣的女人。他既没有殷实的家境,亦没考取过功名,因此方圆几里的姑娘们都懒得到他跟前哭。他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可她老人家似乎早就忘记眼泪是咸的了,因此,宁采臣丝毫没有哄女人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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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那女子似乎不用他哄,她哭着哭着就跌坐在井边,全然忘记了寻死大计,边哭边骂,边骂边说。她说她是附近镇上殷实人家的千金,前些日子邂逅了一个侠客,两人一见钟情说好了私奔。她把自己的私房钱连同从母亲那里偷来的金银首饰给了那个侠客,让他在兰若寺等她。结果她晚上偷偷溜到这里时,却不见那侠客的踪影。一连等了几日,他似乎人间蒸发了。此刻她已无颜回家,却又没有去处,只好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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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叹口气道:“姑娘怕是野史杂闻读多了,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侠客?!那些所谓侠客,不是土匪便是流氓,要不就是天地会的乱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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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本已哭得筋疲力尽,听他这么一说,又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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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慌乱道:“姑娘莫哭,莫哭。我帮你想办法。”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干粮:“我要到附近的镇上办事,本来可以带着你一起去的,可男女有别多有不便,这些吃的我给你留下,你在这里等我。我最迟明天回到这里,然后……”他本来想说“然后带你回家的”,可是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妥,于是转而说道,“然后我再帮你好好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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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道:“只怕公子也会如我那负心人一般,一去便不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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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凛然道:“我好歹也是读书人,绝对不会和那些地痞流氓一样辜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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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若是辜负我,我便真的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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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道:“我不会食言的,否则就让我生生世世被你的冤魂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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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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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到镇上时,已是黄昏,小摊小贩们边收摊边打骂着哭闹的孩子,宁采臣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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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一个屠户拿着油腻腻的刀指着自己哭泣不止的孩子骂道:“再哭!再哭就把你送到兰若寺喂女鬼去!”那孩子一听,哭声戛然而止,喏喏地扯住屠夫的衣角,攥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自己就会被扔到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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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道:“这兰若寺怎么会有女鬼,就算有,也是死在清军刀下的义士吧,难道这义士里也有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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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聂员外的千金前不久私奔不成,自杀死在那寺里了,上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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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宁采臣的心一下子变得颤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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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会?!”屠夫眉毛一挑,“很多人都在兰若寺外听到那女鬼的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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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觉得天一下子完全黑了下来,想不到他竟真的大白天见鬼了。由于常在蒲先生的聊斋耳熏目染,他对鬼魂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据说那些含着冤屈自杀而死的人,灵魂会被困在死去的地方,重复着死亡的动作。而且这种鬼魂会永远不得超生,除非找到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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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虽然他有心娶聂员外的女儿当鬼妻,但这件事情的前提是世界上没有鬼。他宁采臣就算对妖狐女鬼幻化的美女艳遇再怎么向往,也不愿搭上自己的小命。所谓叶公好龙,意思大致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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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他破例没有到镇上的亲戚家借宿,一想到他将独自睡在那个偏僻杂乱的别院里,他就忍不住颤抖。于是那一夜,他这个讨债鬼蜷缩在镇上唯一的赌坊,在赌鬼们的嘈杂声里,忐忑不安恍恍惚惚将睡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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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他草草收了帐,心神不定地匆匆往家赶。可刚走出小镇,就又折了回去——兰若寺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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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守在兰若寺门口怎么办?她要是偷偷跟在他身后回了家怎么办?她要是硬拉他当替死鬼怎么办?那段他曾经往返无数的路,一下子变得陌生又恐怖,充满了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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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惶恐地在小镇上徘徊游荡者,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聂府门前。聂府门口悬挂着凄惨的白灯笼,透过门口望去,里面也是一片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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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孝服的家仆探出头来,漠然道:“这不是讨债书生宁采臣么?我家老爷太太可没欠什么人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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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忐忑地问道:“敢问聂员外招到女婿没?”他本来想,倘若聂员外招到了女婿,那么他路过兰若寺再遇女鬼时,也好对她有个交代,她想缠就缠着她的夫婿去,想找替死鬼也找那夫婿去,那样他就可以脱身。谁知家仆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听他这么一问,一溜烟跑进院子,然后扯着聂员外出来,指着宁采臣道:“老爷,这位宁公子要应征当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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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员外上下打量着宁采臣,虽然他衣着寒酸,倒也一表人才,况且又是读书人,说不定日后还能中个状元什么的,到时候不但聂家跟着沾光,亦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爱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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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员外微微点头:“宁公子对小女、对聂家的恩德,老夫定会铭记在心。倘若这桩婚事成了,我就算倾尽家财,也会供读你取得功名,弄得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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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本来还急于解释,但一听聂员外的话,他又犹豫了——这条件太诱人了,或许值得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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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员外见他犹豫,又急忙说道:“宁公子不必担心,老夫说话算数。待小女的尸体一经找到,就立刻给你们完婚。等小女安葬在宁家祖坟后,我马上兑现我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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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一愣:“令爱的尸首还未找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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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员外黯然道:“只在兰若寺的大树下找到她的一件衣服,只怕是寻死后,尸骨已被野狼狐狸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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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道:“兰若寺的古井,可否派人打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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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想,倘若他帮她找到尸骨,好生安葬,那也算不辜负她了,她的冤魂自然也不会再纠缠着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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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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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们并未在兰若寺的古井打捞到聂小姐的尸体;可喜,他们在兰若寺找到了聂小姐的人,虽然苍白无力奄奄一息,但绝对是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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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在兰若寺发现她的衣物不假,他们曾在兰若寺外听到她的哭声亦不假,只是她没有死。她一直躲着他们,等着她心目中的英雄回来找她,从此远走高飞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倘若等不到,她也再无颜面活在这个世上——可见,未经世事的少女还是少看一些武侠言情小说为妙,免得误了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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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美人的爱情终究只是传说,柴米油盐蓬头垢面的婚姻才是实实在在的。这一点宁采臣一直都看得很透彻,所以他之前才会有弃儒从商的打算,所以他之前才会有娶聂小姐灵位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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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此时,他没有必要再抱着灵位入洞房了,虽然聂小姐——聂小倩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但也是眉清目秀,最起码,总好过一块硬邦邦的木头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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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婚后的聂小倩一直神情恍惚,飘飘忽忽的,那漂亮的脸蛋,任凭怎么调养,也调不出一丝血色来,就连嘴唇也如他们初见那般苍白,嘴角还起了皮,就如一具即将干化的老尸。每到夜晚,宁采臣企图用自己的柔情温暖她时,她瘦骨嶙嶙的躯体就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似乎只要他一碰她,就会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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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宁采臣不安的是,每日深夜,她都会悄悄起床,穿着寝衣,拿起一条白绫,飘到兰若寺。而宁采臣就如最初故事里的新郎一般,尾随在她身后,看着她孤魂野鬼一般在兰若寺游荡,然后把白绫挂在树枝上,站在井边发呆,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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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令宁采臣怀疑,她或许早已死在了兰若寺的古井中,夜夜与他同床异梦的不过是她的游魂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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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宁采臣本来是不在乎的。无论她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是人,当然更好,是鬼,似乎她也不会害他。他们一个是名誉被毁嫁不出去的富家千金,一个是贫穷落魄没人愿嫁的书生,两人各取所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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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婚后在聂家呆得越久,他越是觉得心痛、惋惜,越来越无法容忍这样的生活。他在书房看过她做的画,读过她写的诗,一页一页地翻过她写的每日札记,他突然很想很想知道以前的聂小倩,到底是怎样玲珑剔透的妙女子。虽然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得寸进尺,但他想改变,想把一切变得更好一点、更幸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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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倘若她是鬼,她应该安详地离去,然后投胎转世到一个好人家,而不是这般孤零零地游荡;倘若她是人,她应该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接受他的关心和疼爱,对他笑,对他哭,哪怕像个泼妇一般打他骂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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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偏偏不是,她偏偏不人不鬼、不哭不笑、不言不语,木头人一般。为此,宁采臣想过很多办法,但无论是请和尚到兰若寺超度,还是让道士在家里做法;无论是喂她吃名医的昂贵药方,还是用民间的偏方,她始终行尸走肉,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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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来,几近绝望的宁采臣竟然怀念起他们的初遇来,那时的她虽然俨然一副女鬼的样子,但起码会哭会骂,即便是鬼,也是活灵活现的女鬼。已经是聂家乘龙快婿的他,显然已经不需要靠要账维生,但他依旧莫名其妙地往返在那条要账的路上。他甚至希望自己就像那个聊斋故事里的新郎一般,有朝一日赫然发现老丈人家是一座荒坟,然后大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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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宁采臣的生活不是梦境,是活生生的,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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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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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倩依旧夜夜游荡到兰若寺,宁采臣依旧夜夜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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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夜,他望着她握着白绫一脸绝望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忍不住从废墟后出来,当时已经是冬天,逼人的寒气冻得他舌头都打了结:“娘、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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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凉的月光下,久未开口的她突然悠然叹了口气,就如他们最初见面时那一般:“我什么时候成你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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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要叫娘子的……”宁采臣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都过了这么久,难道娘子还想一心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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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倩惨戚戚地一笑,道:“你又尚未辜负我,我为何还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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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道:“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否则生生世世被你的冤魂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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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倩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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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们回家的路上,突然飘起了雪,将这夜色染成了一片纯情圣洁的白。宁采臣轻轻将聂小倩拥在怀里,说道:“忘了他吧。我会对你好的,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那种好。我会疼你照顾你,我会努力考取功名,令你扬眉吐气,无论你想要怎样的幸福,我都会努力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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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以前,宁采臣打死也不信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但是此刻,他只觉得这话还不够甜,不够腻,不够表达他那热切的心,不足以打动她那颗遗落在兰若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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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雪夜到家后,聂小倩就患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在宁采臣不眠不休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康复得很快。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变得柔软红润,甚至,她偶尔还会对他嫣然一笑,她笑的时候,眼睛里闪着一汪动人的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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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就这样如倾盆大雨一般从天而降,令宁采臣措手不及又欣喜若狂。他发奋读书,还约了蒲先生一同去考试,发誓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考出个子丑寅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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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幸福的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科举考试的前几天,聂小倩说是要到市集为他扯上几尺上好的布料做件体面的衣服去参加考试,谁知这一去,竟到天黑还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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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带着家仆在镇上四处寻找,可除了街道上那骇人听闻的通缉令和人心惶惶的百姓,就是不见聂小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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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望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心中愈加不安起来。最近官府刚刚清剿了盘踞在附近黑山上的天地会分舵,一些乱党余孽逃到了镇上,说不定就隐藏在人群里,说不定就将小倩掠去当了人质——聂家毕竟是有财有势的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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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聂小倩很晚才回来,她衣服凌乱,绣花鞋上带着新泥,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眼神闪烁不定躲避着宁采臣质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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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仆说,小姐是从兰若寺的方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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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闻言心中一沉,平白添出几分恨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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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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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倩又变成了兰若寺的“孤魂野鬼”,只是这次她刻意躲着宁采臣,专门趁他专心读书备考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又在他发觉之前赶回来。每天,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出门,探亲访友啦,帮助邻居啦,或到闺蜜家中讨教刺绣啦,林林总总。即便偶尔呆在家里,她也是神情恍惚,不是对着鱼塘发呆,就是冲着荷花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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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兰若寺。那座颓废破败的寺里,一直有某种令她牵肠挂肚无法释怀的东西——那里埋葬着一位少女最初的梦想,关于浪漫、关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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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采臣还知道,这一次,聂小倩不是旧病复发,而是旧情复燃。聂小倩显然在再一次筹谋着私奔,和那个躲在寺中的男人——那个当年弃她而去的男人回来了——女人是一种吃一堑不长一智的动物,她们经常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她去兰若寺的次数越多,家中值钱的金银细软就变得越少,她每次带过去的数量都不多,但她去的次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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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不想戳穿她,不忍和她撕破脸皮,那会令他无可挽回地永远失去她。他只是愈加用功的读书,愈加用心地对她好,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他不信,他这么多个日夜的用心呵护,抵不上她那所谓的“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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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就是这样,爱的较深的一方总是低到尘埃里,聂小倩在她心目中侠客面前低到尘埃里,宁采臣在聂小倩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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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关于聂家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都传闻聂小倩之前的野男人回来了。原来当年他并不是有心背叛,而是躲在兰若寺等小倩时,无意中听到了黑山天地会分舵的人所密谋的某件大事,被发现后,他便被虏到了黑山关押起来。后来,他听说小倩因此而死,万念俱灰,干脆也加入了天地会。这次官府清剿黑山,那野男人逃下山来,竟在镇上发现了小倩的身影,二人相见,之前的误会一点即破,于是又旧情复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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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传闻连聂府的家仆都知道了,可每当宁采臣问起时,聂小倩还是闪烁其词,避而不谈。本来宁采臣还想,倘若那传言是真的,那所谓侠客就算是个乱党,倒也不是忘情负义的小人。要是小倩真的一心跟他走,他宁采臣就忍痛成全他们,只要小倩幸福,他什么都舍得。可是现在聂小倩这种不诚恳的态度,让宁采臣心中那份伟大的爱堆在心里慢慢地沉淀、变质、腐烂,最后,变成恨,痛心疾首的那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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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之不得,苦;得而复失,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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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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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科举考试的日子,也是聂小倩私奔的大好时机——宁采臣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虽然一大早就衣帽整齐地出了门,却并没有赶赴考场,而是径直来到了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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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聂小倩的贴身饰物,大喝道:“我是小倩堂堂正正的夫君,小倩今天不会来了,壮士不妨出来一见,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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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野男人倒也磊落,见了小倩的饰物,便从隐蔽的藏身处跳了出来。可他一出现还不待说话,埋伏在暗处的官兵便将他乱箭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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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了这边的一切,宁采臣便坐在古井边上,一心一意地等着聂小倩。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他想起了他们的初遇,想起了他们初婚时的苦涩和之后的甜蜜。世间万物,第一个总是最好的。那野男人是聂小倩的第一个,聂小倩又是宁采臣的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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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坐在井边,望着太阳从东方慢慢攀爬到头顶,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同的是,那时是聂小倩在井边苦等,痴痴等待她的情郎出现;而现在苦等的是宁采臣,但他却期待她不要出现,永远不要出现在这可恶的兰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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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年的聂小倩失望了,此刻的宁采臣同样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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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倩来了,挎着小包袱的她略施粉黛,尤其显得楚楚动人。她见到宁采臣,先是一愣,然后慌乱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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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她欲言又止:“你……我……他……其实……”世间所有的爱情问题,无非都是“你我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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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叹了口气,冲她招了招手,唤她一同坐在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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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淡淡地说:“我本是要成全你们的。可是他已经死了,官兵是我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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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倩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一下子变得如井水一般冰凉。她说:“这么说来,我欠他的,生生世世都偿不清了。当年若不是我约他私奔,他便不会来到兰若寺,倘若他没有来兰若寺就不会遇到天地会的人,更不会加入他们落得个乱党的下场。而今天,他又因我而死了……”泪水滴到井水里,悄无声息,却震得宁采臣心里阵阵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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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倩,别难过。我说过,我本是要成全你们的。”宁采臣说完,猛地站起来,咬了咬牙,一把将聂小倩推进了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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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若不拦你就好了。”宁采臣流着泪说,“我宁愿当年和我成婚的是一个灵位,起码灵位不会再次和野男人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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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怀疑聂小倩的死,更没有人同情她。像她这么不知检点的女人,早在私奔不成时就应该一死了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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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头上虽然顶着一冠鲜亮的绿帽子,但没有人歧视他,相反,善良的乡邻对他给予了莫大的同情。就连聂员外也觉得有这么丢脸的女儿实在是愧对了宁采臣,对他加倍的好,拿他如亲生儿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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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采臣本来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地幸福下去的,几年后他完全可以拿着聂家的财产,另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为妻,然后无论他是否考取了功名,都能衣食无忧地度过余生——倘若他没有发现那封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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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信在聂小倩的包袱里。信没有抬头,亦没有落款。信里只说,请那野男人养好伤后拿了这些钱财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从此他们二人两不拖欠。她现在已经成了婚,且深爱着自己的夫君。他们当年的情分,早已在兰若寺失之交臂,且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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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当年和宁采臣成婚的是一个牌位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食言,就不会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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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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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见到蒲先生了,他的聊斋茶铺没有了宁采臣的“逐客令”之后,经营得愈加艰难了。但蒲先生是那种一条道儿走到黑的人,无论是开茶铺,还是考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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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臣,这次科考你没去真是可惜了!明年咱们继续相约同去,只是你别再爽约了就行!”蒲先生爽朗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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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先生今年又未考中?”宁采臣坐下来,自顾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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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疾书,回头大错,此况何如,觉千瓢冷汗沾衣,一缕魂飞出舍。”蒲先生无奈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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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先生该不会是把八股文写成了聊斋故事吧!”宁采臣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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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摇头道:“那倒没有。我越幅了!”“越幅”就是违反了书写规则。科举考试对文字形式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一页只能写12行,一行只能写25个字,而且得写完第一页写第二页,写完第二页写第三页。蒲先生下笔如有神,写得快,第一页写完,飞快一翻,把第二页翻过去了,写到第三页上了,这就隔了一幅,越幅。瞧,八股文就是这么苛刻又可笑,就像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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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又倒了一杯茶,转移了话题:“如今虽然我有钱了,但这茶钱我是不会付的,因为我和来这里的每个人一样,是心中有了故事,才敢坐到这里喝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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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蒲先生饶有趣味地坐下来:“不知是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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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悠长地叹了口气:“故事说,有个落魄的书生,靠收账维生。有一日,他要收账的地方须得经过一座古寺,叫做兰若寺,不想却在寺中遇到一只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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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认真听完了故事,最后问道:“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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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低下头,有水珠滴答滴答地落进茶杯里,他哽咽着说:“书生带着女鬼的枯骨归葬安宅,女鬼感其恩义,竟真的还阳和书生做了尘世夫妻,还为他生了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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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长叹一声:“好故事哪!这故事若写到书中,总得为故事中的人取个名字,不知取什么名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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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抬起头,说道:“书生就叫宁采臣,女鬼便叫聂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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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更加直截了当,干脆就把这故事命名为《聂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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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聂小倩》这则半真半假的故事,饱含着宁采臣所有的梦想和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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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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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说:“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否则生生世世被你的冤魂纠缠不清。”——在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里,他们缠绵纠结,生生世世,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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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邮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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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16-04-11 21: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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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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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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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杭小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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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邮差》创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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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温柔的灵雪只有在催稿的时候才会露出比金版小说还要恐怖的真面目:“废话少说!稿子拿来!”或者是“少给我哭!我铁石心肠,没得商量!”强烈的反差啊……我偷懒耍赖玩无耻,灵雪就狼外婆般循循善诱的“引导”,所以这篇小说从人物设定到情节安排直到最后完稿,都是在她温柔的“监控”下完成的。生米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杭小夕这厢在此谢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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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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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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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的天色,大片的叶子朝下掉,经过风,经过青灰色的天际,经过黄灰楼房的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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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当年失火的那栋楼房前,鹿安的脚步漏了一拍。往事像是潜伏在心底的暗流,总出现在人最平静的时候。很久的事情了啊,博源一家也已经搬走了。那个再不愿回忆的夏天,厨房瓦斯泄露引起的火灾把博源困在里面,消防队扑灭火情时已经太晚,那个瘦弱羞涩的少年从此就消失在这个世界。鹿安的初中三年始终因为这次意外事故而显得暗淡。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博源离开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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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博源刚刚学会了骑车,每天都会把那辆老凤凰车子骑得飞快,载着鹿安一路飞驰直到学校,然后气喘吁吁地锁上车子丢下她头也不回地就上楼了。好几次鹿安坐在博源的车上打趣说:“你觉不觉得自己像个邮差?这么卖力地就为了把我送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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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源憨憨地反驳说:“我自己也要去上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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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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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该把他放下,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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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是在鹿安踏进家门之后落下来的。空气潮湿,房间里水阴阴的光线昏暗,偶尔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鹿安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窗外 的天幕似乎在雷电暴雨的交织下变形扭曲,眼前自己房间沉默的房门隐隐地晃动了一下。诡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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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还是推开了房门,瞬间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如同失明!门后的空间全然不是自己的卧室!而是眼前极远处微微闪烁着一道白光 ,有一种急速飞逝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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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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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鹿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陌生:似乎是一座宫殿前的广场,宽敞气派。道路两旁伫立着戒备森严的禁卫军,手里的佩刀铮亮。自己换了装束,手臂被套在滚边的宽大锦袍里,腰间流纨素带,低头的时候发间珊瑚簪子上垂下的流苏微微颤动。丝毫没有工业污染的洁净空气让一度饱受汽车尾气摧残的鼻子一时难以适应,鹿安很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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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队马车,丝绸蒙着窗幕,都装着大小箱子,还有一群剽悍人马等在那里。让人看了都害怕。她只得翻身而上,沿着阶梯冲进了阵阵寒意的大殿。“谁在那里?!是长平公主!找到了!”一声怒吼震得鹿安像是被吓掉了魂。呼拉拉一群人马涌过来,鹿安下意识地逃跑,一边跑一边想:在拍电影?我记得我刚要回自己房间啊?还有这身行头?好像是汉朝的,漂亮是漂亮,但是逃跑起来也太啰嗦了吧!时空的转换太过突然,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最后整理了一下……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自己正沉浸在对初恋男孩的悲伤回忆中,之后竟然……穿越到了汉朝?这哪跟哪啊!还是在做梦比较容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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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没头没脑的只顾着玩命冲,猛然撞到了站在大殿中央的一个人身上。先是一股浓烈的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继而又有着些许青草的微香。她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等到在地上抬眼望去,才看清那是一把被油布包裹的刀,吓得脱口惨叫一句:“妈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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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鹿安撞到的人这时回过头,却是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宽厚的肩膀,鼻梁挺拔,皮肤是被阳光亲吻过的浅棕色,却有着那么深的眼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意外闯入众人视线的鲁莽女孩,眼神沉静冷淡,只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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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这个问题,鹿安自己也不好回答,她环顾四周,猜测大概是是游牧民族来觐见汉朝天子。四壁空旷的大殿里站着文武官员,中间是一队自西域来的使团。龙椅上安坐着天子,一个病恹恹的男孩,鹿安心里叫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汉武大帝?史书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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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紧跟着进了大殿,刚要大喊“大胆刺客!”,却被龙椅旁边坐着的一位中年妇人挥手止住了。她站起来,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变了滋味。她看着鹿安说:“长平!你怎么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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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那是什么啊?”鹿安不解地看着她,周围站立的大臣也都一脸的惊诧。其中一个老头颤巍巍地走出行列行礼说:“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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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说就被那妇人制止了,她说:“这位就是我们选中的长平公主,这样着急想必一定是在深宫待的不耐烦,你们即刻就可以动身了,请向匈奴单于转达我朝的问候。”她又侧身对一旁的宦官说:“去把玉碟交给长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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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刚刚站起来,听了她的话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长平公主了?即刻动身?去哪里?嫁给匈奴王子?天!她正想着,那个年老的宦官就毕恭毕敬地呈上表示皇室身份的玉碟,似乎已经明白了那个太后的意思。“请公主带上玉碟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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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几乎要昏过去,她总算搞清楚状况了。如今是刘邦死后刘盈即位,这个妇人一定就是吕后了,那时候汉代国力衰微,只能和匈奴和亲。可哪个皇室情愿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千里之外的草原荒漠里去啊,此番鹿安从天而降,吕后一定将计就计,干脆把她包装成公主嫁到匈奴。她坐在地上哭笑不得,的确是来到了汉朝,不偏不倚是在皇宫,甚至也一偿夙愿成了公主,可谁曾想一来就成了棋子,稀里糊涂地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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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哭,梨花带雨,吕后走过来轻轻扶起她,嘴里还劝道,“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成体统。”一副慈母作风。只是她的目光冰冷刺骨,不带一点感情,这个历史上出了名的凶残女人,鹿安落到她的手里简直就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猫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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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身不由己地被塞在一辆锦车里,同行的六辆马车,十二个车夫,还有四十人的护卫部队。汉朝派出二十名,匈奴派出二十名,出了长安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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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情急之下穿越了时空,原本应该就地寻找返回的方法。这下却被吕后陷害发配到漠北荒无人烟的草原中,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什么狗屁王子。她坐在车上颠簸的就要散架,车窗外的景色已经由长安和沿途繁华城镇转变为一片萧条的荒原,只有偶尔看到的黄土搭建的颓坯城郭和成片的羊群马群。鹿安暗自揣测匈奴人的种种,无一例外都会想到手持大刀怒目圆睁,这让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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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掀起帘子冲身边的那个匈奴少年大喊,“喂!已经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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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身后一片连绵不休的山峦说:“刚刚过了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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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有多远到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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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摇摇头,语言简短干脆,“现在已经到匈奴的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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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能不能反悔?请你送我回去好吗?求求你。”乞求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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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半边脸隐藏在头盔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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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匈奴只有黄沙只有荒漠只有杀戮!凭什么要我牺牲自己?”鹿安突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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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似乎对鹿安有了些兴趣,“我以前也护送过一位公主,她只知道在马车上哭,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会大声说话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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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没话说了,她气愤地瞪着眼睛看着少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而他还是一桩木头一样地摇头,用手抚了抚背上用油布包裹的刀说:“为了匈奴和汉朝的和平,这是你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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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不是你们的棋子?你们搞和亲有没有问问我是不是愿意?”鹿安叫着,也不顾马车尚在行进,径自跳下去跌落在草原上往来处的路上奔跑,少年紧跟着她,一把把她抱起来,他的气力这样大,鹿安又被他丢进了车上。脑袋碰到车里的那个小包裹上,是吕后临行前给自己的玉碟,写着长平公主的生辰。有这个东西在,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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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行为最好符合你的身份,不然我会把你捆起来带回去!”少年的语气里出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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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老实了,她无计可施,看来只好先和他混熟了才能告诉他真相。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那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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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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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一阵大风贴着草地吹了起来,沙尘卷的满天都是,鹿安放下帘子也被呛的咳嗽。等到她重新把头伸出马车,却看见乌达停下马,把头贴在地上凝神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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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好大的风啊,沙子都灌进耳朵里了。“鹿安故作轻松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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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乌达神色凝重地跳上马快步朝队伍最前面跑去,“是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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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做梦都没想到祸不单行,这茫茫原野荒凉的几日都不见一户人家,除了捧着那块可恨的玉碟发呆之外她找不到其它事情可做。然而更大的危险此时才滚滚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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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不知道和队长说了什么,整个队伍的人都变了脸色,队长回头拔出剑对大家大喊:“拿出武器!都给我加快脚步!随时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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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把明晃晃的马刀齐刷刷地亮在日光之下,乌达回到鹿安的车边,她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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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确定,但是确定有很多人马朝咱们的方向来了。”乌达正说着,队伍突然停下来,马匹打着响鼻在原地踯躅。乌达的脸上显出罕有的紧张,鹿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探着脑袋往前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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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远处的土埂上立着一名骑兵,全副武装,阳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反射出危险的寒光。他将马刀举过头顶,驾马在高地上走了几个来回,像是在估算对方的人数,然后手里的马刀突然放下来,直直指向鹿安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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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无数的骑兵跟随着为首的那个从土坡上冲了下来,马蹄声夹杂着刀刃在风中轮舞的呼呼声如潮水一般的向这边冲来。大约有数百人,全都兵疾马利,溅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就像是一团杀戮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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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瞪着眼睛握紧缰绳随着人马直冲了过去,鹿安仿佛只看见两把锋利的剑瞬间厮杀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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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剑影之间她缩在车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小心地撩起一侧帘子观望。鹿安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十六天,原本沉冷下去的神经被眼前的激战刺醒。乌达骁勇异常的风采恍然把他刻画成了一位战神,手中的马刀轮成寒光闪烁的圆月,兵刃与兵刃撞击迸溅出耀眼的火星,坚硬的兵器刺进柔软的肉体再开出炫目的红花。他嘶喊着怒吼着一次又一次的冲进敌中,血光围绕着周身似是燃烧。鹿安哑口无言地注视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的脸上有那么坚毅的神色,仿佛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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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毕竟是寡不敌众,这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持续了一刻钟。惨叫和马匹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对方来路不明的部队折损了大约一半的人马,而鹿安这边除了躲在车内的自己就只剩下伏在马背上剧烈喘息的乌达。他的状况看起来不乐观,对方的首领也遭到了创伤,但似乎比乌达要好很多,他们驻足在遍野的浮尸中冷酷地看着乌达,嘴角有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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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正不知所措而乌达则驾马急冲过来,一刀劈开了马车的顶棚,快速跳进车里抱起鹿安翻身上马。顾不得浑身的伤痛就飞速朝相反的方向奔去,身后杀声随风滚滚地追赶着。仿佛死亡张着血盆大口,晚了一步就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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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忍着疼痛埋头冲刺,一路上都没有回头。只是反复地叮嘱鹿安,“抱紧我!”“好!”“再紧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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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穷途末路的逃奔,两个人没有确切的方向。鹿安抱着乌达渗着血迹的后背却觉得心里安稳,仿佛是被一名骑士尽心守护般。经历了这场恶斗,她也觉得十分疲惫,把脑袋靠在乌达的背上,血腥味和铜铠铁环的金属味道包围着她,还有乌达的体温,如此,却也不觉得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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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到篝火的时候,乌达这才缓了一口气。他放慢了速度,用手拍拍鹿安,问道:“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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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可笑,鹿安在乌达的背上竟然做了一个很俗气很潇洒的梦。少年英豪,信马由缰,红尘滚滚,仗剑天涯。被乌达这么一拍,立时醒了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癔症般的问,“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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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应该是西北边,前面有匈奴牧民的营帐,我们先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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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些是什么人?”鹿安问,“请问你们匈奴也有劫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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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羌族,生活在西南的部落,一向和我们不和,也和汉朝连年作战。此次匈汉和亲,他们要蓄意破坏。”乌达说着,扶了一下背上在奔跑中有些松动的弯刀。“如果你有什么不测的话,汉朝一定会认为是我们背信弃义,撕毁了盟约,那么羌族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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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听懂了乌达的意思,哪一朝哪一代的外交不都是尔虞我诈利益至上。历史书上已经成篇累牍了,然而当她自己真正陷入其中作为一个当局者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害怕和无奈,只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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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似乎是要安慰她,在抵达那片帐篷的时候下了马,把鹿安抱下来说:“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平安护送你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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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护送一件东西一样对吗?我只是你们的工具而已!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鹿安不接受乌达口中所谓的责任,而只是单纯激烈地为自己鸣不平。但是刚才乌达为了保护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英勇又让她莫名的有了依赖,于是鹿安又问:“乌达,如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你就不会保护我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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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愣了一下,脸上出现微微羞涩的样子,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血污,支吾了一下:“为什么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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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为什么刚才在救我的时候,还要把玉碟带走?因为只有它才能证明我的身份对吗?”鹿安说着上前一步用手掌扶上乌达胸前的盔甲,在混战中它上面布满了因刀刃而留下的裂口,那枚白色环形玉碟就贴着乌达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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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就会有更多的人为之流血!”他的脸色瞬间又回复成了坚忍的铜铁。像是被人看出了心思,气急败坏的往帐篷和篝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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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牧民正在晚上围着篝火聚会,空气中有让人垂涎的肉香,鹿安不禁咽了咽口水。乌达不知和头领用匈奴语说了什么,那个看起来三大五粗的中年人很热情地邀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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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分到一只羊腿,正混在大约二十来人中狼吞虎咽。她依旧是来时现代人的装束,干净干练,又是那么古怪,但是那些人却纷纷走上来对自己行礼。匈奴的妇女也不住地赞叹道,“只有汉朝才能出这么漂亮的女孩啊,你看她的皮肤,白得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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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不屑地撇撇嘴,两千年前的妇女当然没有防晒霜粉底液用。她问乌达,“他们这样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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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用牛角制成的酒杯喝着马奶酒说:“他们知道你是从汉朝来的公主,都在祝福你,希望你能带给大家和平。让草原上的人民拥有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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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谁能给我幸福的生活?!”鹿安反诘道,说着大口喝下马奶酒,马上被浓烈的腥膻味呛得全都吐了出来。她指着不远处一些衣衫褴褛的人问道,“他们怎么不来参加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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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他凑到鹿安的身边说:“那些,是汉人,是之前交战时被俘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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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惊愕地看着那个疲惫的妇女怀中抱着婴孩奋力地搅动着木桶中的乳酪,男子在挥动锤子加固过夜的毡帐,他们身形消瘦神情困顿。对这些受难的同胞们不免生出了许多同情,“请放他们离开,让他们回家好吗?”鹿安虽然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是依然不忍心看到杀戮和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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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沉默了一会说:“等到你和王子的大婚仪式结束之后,你当然有权利还给他们自由。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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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有些生气地威胁道:“那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收拾了?!”而乌达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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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篝火的亮光渐渐熄灭下去,在聚会的最后,牧民的十户长(相当于村长)站起来举着酒杯提议说:“敬从远方来到这里的公主,天神保佑你给我们带来和平。”随着他的话音,众人纷纷走到鹿安面前敬酒,她一时间有些飘飘然,虽然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不过这么受人欢迎和敬重还是第一次,而乌达呢,虽然冷酷的脸上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依然是一个不错的少年。鹿安这样想,暂时忘记了之前因为意外穿越而造成的窘迫,又觉得自己真是人才,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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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长刀贴着自己的左肩横空劈下的时候,鹿安来不及尖叫就感觉到有一个浑圆的球体撞在身上然后落在地上。等她侧头看过去的时候, 这才惊慌地对着那个脑袋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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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无头尸体只动弹了两下就没了反应,乌达握着刀站在他旁边,方才对方因为自己出招而突然转向的刀刃劈在乌达的背上,若不是那把油布包裹的兵器,恐怕连乌达也要丧命了,他惊出了一头汗水。他指着地上的暗杀者问十户长,这是你们这边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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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他早你们一步先到,说是赶路的人,我们也就没多心,谁知道会对公主下毒手。哪个牧民敢这么大胆啊。”十户长说着,乌达蹲下身子撩开死者的外衣,找出一枚令牌冷冷地说:“我们有麻烦了,是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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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顿时紧张起来,羌族始终是匈奴的宿敌,两个部族加上汉朝三方面都在无休止的为了争夺土地而你死我活。如今匈汉两家和亲,羌族自然不能允许这份同盟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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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前就受到了羌族先锋部队的袭击,我们必须要准备战斗了。”乌达说着,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把被包裹的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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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上面的油布已经脱落了下来,映着莹莹的月光,鹿安和十户长都看清了那把兵刃,修长锋利,如同一轮出生的月牙,阴阴的反射着寒光,刀柄用上好的祁连玉装饰,刀身的末端刻着一只在云中飞驰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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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虎宝刀!”十户长先开口喊了起来,“我听说过的,老虎是我们匈奴皇室专有的图腾,而这把宝刀是跟随单于统一大漠草原的神兵,只有身份最显贵的皇室才有资格使用。单于陛下今年是四十岁的年纪,难道……”他张大了嘴巴,因为自己的意外发现而不敢直视眼前伟岸勃发的少年,恭敬惶恐地说:“难道您就是我们部落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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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打断了他的问话,一个匈奴青年连连喘息着骑马飞奔过来,他来不及呼吸就指着一个方向说:“是羌族的部队,他们绕过了我们的哨站,大约有一千骑兵,已经开始渡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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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转身对在场的牧民说:“大家都准备好兵器,已经来不及撤退了!用我们的马刀斩断羌族的脖子!”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他依然镇定自若,果然有着大将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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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站在一旁听得真切,原来,她心里窃喜,这个叫乌达的匈奴的少年就是那个我所要嫁的王子吗?难怪他一路上都这么冷漠,难怪所有人都会听从他的指挥。爱情大冒险啊,她有些激动的喜悦着,突然之间觉得不再害怕了,这样一个酷到骨子里的少年,即使是放到现代也一样是顶顶拉风的啊。如果我们能一起回到现代,让他每天骑着单车送我回家,该是多让人抓狂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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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边的奴隶们也纷纷拿出武器凑了过来。“公主!请你带领我们作战!我们虽然被匈奴俘虏,但是如果您平安,就可以赐我们返回故乡。 我们都听从您的指挥!”在大军压境的时刻,无论是匈奴还是大汉,都一样的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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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突然间感觉到一种巨大的使命感,她顾不得许多了。抓起乌达手中的翔虎刀,用力的举过头顶,和喜欢的人并肩作战,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她回头看着乌达,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大无畏地高喊起来:“为了和平为了自由!让我们用爱,火拼这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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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壮年的牧民加上能够参加战斗的汉民,一共将近七十人,其余的妇女老者和孩子都先在一个小分队的保护下往草原的更深处撤退。乌达和鹿安带领人马退守在一处用黄土垒砌的哨站里,像是一座小小的城堡,固若金汤。而那条河流,距离这里不过三十里,十户长原本是想要让 乌达带着鹿安撤回匈奴大帐,但后方赶来的士兵否定了他的建议。另外的一千羌族骑兵已经从后方进攻,并且那些撤退的人们都已经遭到了屠杀,他们仿佛算准了这次和亲的路线,一举想要把他们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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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的眼中似乎要射出火来,他把手中的翔虎刀插进土里,一副死战的姿态。所有人彻夜准备,在这座位于高处的哨站周围设下了鹿拒,发石,又临时搭建了弩机,握紧弓箭凝视着四周寂静月光之下杀机四伏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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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不怕?”等待的空当里乌达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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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不如就和你一起战斗,多少做点贡献。”鹿安一夜长大一样回答,又说:“乌达,我要嫁的那个匈奴王子 其实就是你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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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没有回答,漆黑中鹿安看不清他藏在头盔下的表情。“如果我们能活着杀出去,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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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我有危险,你会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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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保护你!我拼了命也要把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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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听了乌达的回答,忽然笑了,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草原上散开,她的脸上又出现属于自己的那种天真执著的神色,“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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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公主在长安也学过骑马吗?”鹿安显然是忽略了,这个自小在草原上征战的少年怎么会知道她那个时代的事情,虽然乌达让自己想起了多年前的博源,他也是骑着车子载着自己一路飞奔,可是自己该怎么向他解释单车这个名词呢?于是她悻悻的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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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哦了一声,也不多问,搬起一块石头磊在了土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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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都忽略了激战的惨烈,当羌族的部队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时候,发石和弩机很快就消耗殆尽。而对方并没有严重的伤亡,超过千人的骑兵想必是羌国的精锐部队,很快就将他们临时组成的部队和堡垒铁壁合围起来。乌达数次带领骑兵冲击搏杀,在折损了对方一部分人马之后折返回来,鲜血将战袍染成黑红的色泽,淋淋滴着血珠。鹿安先是担心对方会射冷箭,但后来也有些明白,对方是要求将自己生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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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敌百以少胜多的战例毕竟是奇迹般少之又少的记载。十户长在又一次击退羌族的冲锋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走到乌达面前。“我们已经剩下不到三十人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哨站是注定守不住了。请您快些突围吧。”他回头对那些持刀将鹿安护在中心的士兵们说,“你们保护好公主殿下。一定不能有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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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朝着天空怒吼一声,仿佛要把生命压作赌注。乌达挥剑砍杀了一个爬上土墙的敌人退到鹿安身边说,“大家都上马,我们要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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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先带一小队人马往南边冲,引开羌兵的注意。”十户长微微衰老的脸上有坚毅无畏的神色。“我们的家眷都已经死在羌兵的刀下,我们除了复仇没有别的选择了。请您一定要平安冲出去,请单于陛下为我们报仇!”他说着挥手带领一些人翻身上马,高喊着:“为了草原!"像一道利箭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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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刻,鹿安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巨大的强烈震撼,她不曾想过这样一个民族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为了民族的尊严会如此傲然的直面死亡。他们是蒙古人的祖先,两千年后成为中国的一部分。她心里那份自豪感前所未有的高涨,是的,为了祖先的土地和荣誉,唯有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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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带着她随着其余的骑兵往北直冲而去。鹿安在马背上回头看去,十户长他们灰布的衣衫就像是一朵朵浪花在乌云般黑甲的羌族骑兵中激烈翻涌。然而最后依然逃脱不掉被吞没的结局,她觉得这才是英雄,到死都是顽强不屈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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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不停地溅在脸上,身上。鹿安紧紧地抱着乌达,抱着在这个时代于自己有莫大宿命的男子。那把翔虎刀野兽一般在敌阵中飞舞厮杀,喊杀声惊天动地,鹿安怀里揣着那枚玉碟,珍惜如同生命,仿佛明晰自己的责任,虽然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公主,但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和自己的王子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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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猎猎的狂风吹彻他们的身影。在跳出了羌兵的合围之后,天地辽阔,草原寂静无声平息掉所有的纷争和惊扰。偶尔有飞鸟低空掠过 ,跟随他们的战马一路向北,又渐渐消失不见。而鹿安的心中,是喜悦的,她坐在乌达的马背上,因为有他在,所以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也不用思考将要去向何方。只有跟随,满心欢喜,不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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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条河流的时候,乌达停下来稍作休息。鹿安捧起河水扑在脸上,然后坐在岸边悠闲地看着低头吃草的马儿。战乱已然远去,也许余下的日子就是平静安稳的吧。虽然穿越了时空来到这个战事不断的时代,但是如果真的就这样留下来,嫁给眼前这个仰躺在草地上打着微鼾孔武的少年,自然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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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鹿安跑过去喊他,一脸释然的亲切笑容,“没想到和你在一起会经历这么多惊险刺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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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枕着手臂说,“我本以为被让你受到惊吓的,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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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坐在他身边,出神地看着那把被鲜血染的发暗的翔虎刀说:“守护自己的家园,守护自己喜欢的人,这本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现在真的有些喜欢上这里了,很喜欢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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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冷峻的脸上竟然柔和了起来,他憨憨的如同孩子般笑了起来,深邃的眸子看着明媚的天空,有大朵的浮云掠过,“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因为这里也将会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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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达……”鹿安继续说,“你的家乡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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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转瞬即逝,乌达的脸上重又附上一层冷色,“家乡?家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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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他们一路颠簸向北,终于抵达了匈奴人的首都,单于大帐。当乌达披着刀痕累累的盔甲举着翔虎刀牵着战马去觐见单于的时候,当鹿安坐在马背上带着玉碟进入到人们的视线中的时候。整个单于大帐都沸腾了,欢呼声此起彼伏,民众纷纷向长平公主行礼。她的出现,宣告了汉匈两家连年的征战的结束,从此再也不会有因战乱而失去亲人的哭泣声了。和平从此开始,并将因为鹿安的努力而长久的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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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又激动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自己竟然一不留神成了英雄?如果放到现代,那怎么的也要拿个诺贝尔和平奖吧。自己将要嫁给乌达成为王妃,然后等到乌达即位后那就是皇后,这一切梦境一样让鹿安来不及适应,她狠狠的掐了一下手臂,疼,这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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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乌达这让人欣喜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给了鹿安一段多么刺激而可贵的经历,与自己喜欢的人并肩作战,披荆斩棘,穿越生死,或者他也是知道的吧。鹿安在进入单于的皇城的时候,幸福地盘算着将来的日子。自己该不该如实的告诉他自己的来历,他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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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鹿安按捺住自己绝境逢生拥抱幸福的巨大喜悦,跟在乌达身后,来到了单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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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万万不曾想到,是自己太过天真了。童话果然只会出现在书里,现实的真相往往比小说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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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眼睁睁地看着乌达先是将那枚玉碟恭敬地举过头顶说:“陛下,臣已将汉朝长平公主平安送到。这是汉帝册封的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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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又将翔虎刀呈献给坐在一旁的一个看不清脸孔的瘦弱男子,“谢殿下赐臣翔虎刀,现原物归还,荣誉属于您,王子殿下。”“几年前本王在打猎时捡到你,就知道你资质非常,这几年你终于历练成了勇士,好,好!”那瘦弱男子笑着接过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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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时间,鹿安的大脑瞬间空白,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个从长安来的公主为什么会在大殿之上如此悲伤地哭泣。是因为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吗?还是因为思念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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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看着乌达没有喜怒的脸,那张脸始终坚硬至今,早已不知不觉间在心里留下了刻痕。鹿安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只觉得命运捉弄,自己本以为九死一生却依然无能为力,她忽然苦苦地笑了,对他说:“乌达,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邮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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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口,乌达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奇异的变化,他电击一般呆立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在心里已经尘封了太久,如今被翻捡了出来,眼前的女孩始终都让自己觉得古怪,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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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惊又喜的喊道:“你是,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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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能想到呢?失散已久的童年好友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鹿安在惊诧之余瞬间明白了,自己可以穿越,为什么博源不能?当年那场大火之后,并没有发现博源的尸体,原来他是在那个时候穿越了时空来到了汉朝,降临在草原上。然后一步步锻炼自己成为了匈奴第一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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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自己一定是始终放不下心结,命运亦不忍就这样让两人背道而驰,于是在那个暴雨雷电的黄昏,让鹿安借着扭曲的时空轨迹前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场重逢,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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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切都事先注定好了的一样,无论是公元后或是公元前,无论这中间隔了多久远的时空,也依然改变不了这可悲的结局。乌达之于长平,就好像博源之于鹿安一样,那么多年的情愫不动声色的生长积蓄着,日夜兼程,风雨无阻,抵达了却也到了要分开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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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邮差和信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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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外的空地上倏忽间狂风大作,迷乱了所有人的视线,风沙汇聚成一处。在旁人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异象的时候,乌达猛地想起了什么,他一把抓住鹿安,大声说:“时空之门又开启了,你快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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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博源,你跟我一起走!”鹿安哭喊着,却挣脱不开博源强劲的手掌,只得任他把自己推进了那个不同时空偶然出现的缝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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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重……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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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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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安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梦境,窗外的雨水已经停息了,黄叶依然若无其事地缓缓飘落。仿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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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这段经历重又摊开细细默读着,或许博源已经习惯了那个时代草原上自由肆意的生活吧,他变得那么优秀,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爱上了那片土地,也许那里才更适合他。那么博源选择留在了那里,自己应该是祝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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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穿越,她和博源经历千难万险,终于明白了人生中总是会有一些美丽的遗憾的。鹿安知晓了博源的下落,了却了多年来始终难以放下的心结。她想,也只能这样了,或许明日应该去图书馆里查阅那些记录着历史的资料和书籍,她期待着能在尘封已久的历史的尘埃中找到他的名字,匈奴的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勇士,在一个又一个英雄的姓名间发现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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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鹿安不禁释然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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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似乎有歌声响起,自极高极远的天际传来,然而鹿安明白,那应该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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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我的和弦但有结尾的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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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叶会远飞这场宿命最终只能讲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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