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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09 22:01:5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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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我要见皇上
date: 2016-04-09 21:41:09
categories:
- 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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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小妖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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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所有的噩梦都是从妙丽廷杖而死那一刻开始的,在那之前,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平常得亘古不变,似乎一万年前就是这样平常,一万年以后也会如此。斑驳高耸的宫墙隔开了一切,墙头偶尔冒芽的野草在夕阳下摇摆,在自己的枯荣中,见证别人的枯荣。宫外是沉浮不定的红尘,而宫内,则是被凝固的一切,凝固的衣着,凝固的利益,凝固的时间,今天是昨天的重复,而明天又将重复今天。看着如葱的手指变成葱头,闻着满园皂角和香料的杂香,默默的老去、死亡,最终被人遗忘。不,其实连遗忘都是奢侈的,因为根本就不曾有人记住你——这就是杂役房的洗衣婢的人生。
  妙丽就是杂役房的一名普通的洗衣婢,她和我们每个人一样,不够美貌、不够聪明、不够好运,也没有足够的身家背景,似乎什么都差那么一点点,于是只好无奈的待在杂役房,望着满园华丽的衣服,叹着别人的奢华。就这样叹着叹着,也就习惯了,麻木了,认命了。
  前些日子,宫里新来了一批秀女,按照惯例,秀女们刚进宫时,都会有主事的公公带着熟悉一下皇宫,告诉她们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那天她们路过杂役房的门口时,有个长的并不怎么好看的秀女跌了一跤,妙丽正好送衣服回来,就扶了她一把。那跌倒的秀女冲妙丽笑了笑,大概是说了句谢谢,或者一句别的什么,妙丽愣了愣,摇摇头,然后就恍然若失的回到杂役房。
  没过多久,就听说那个曾跌倒的秀女在洗澡的时候淹死了,她被淹死后的第三天,妙丽就出事了——皇上穿了她洗过的睡袍,全身瘙痒难忍,上面一层层追查下来,该贬的贬,该罚的罚,该打的打,最惨的就是妙丽,被赏了三百廷杖。
  妙丽受罚时,为了以儆效尤,杂役房的每个人都被拉去观看,也包括我。但是关于那条的记忆,却一直模模糊糊的,似乎只是一场未做完就被惊醒的噩梦。我只记得太阳很大,似乎覆盖了整个天空,豆大的汗珠从每个人脸上滴下来,空气里充斥着汗臭和腥甜,妙丽咬着嘴唇,倔强的一声不吭,快咽气的时候,她突然哀求打他的公公,说自己肯定就要这么被打死了,能不能和自己的妹妹说最后一句话。公公心软了,就把妙丽的妹妹妙春叫到跟前,庙里在妙春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妙丽明明就已经死了,杂役房的人却没有少,反而多了一个。以前是三十七个,现在却是三十八个。忙里偷闲的时候,我细细数过,——确认过,每个面孔都是熟悉的,既没有新进的宫女,也没有别的园子的宫女因犯错被罚在这里服役,到底是谁滥竽充数混在我们中间呢?是谁在捣鬼?
  鬼吗?
  我早就见惯了深宫里的沉浮,懂得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懂得什么该问,什么该想,更懂的好奇心使我们灵魂深处最致命的利刃。可这一次,那深深埋在心底的好奇心再也压不住,一点点冒出来,跳出蓝色的小火苗。
  一向安分守己的妙丽为什么要谋害皇上?
  她临死前到底对妙春说了什么?
  为什么妙春在听了那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还有,杂役房里那不该存在的两个人到底是谁?
  
### 二`
  妙春是个单纯的姑娘,说话从来不经大脑,小皇子十岁了还尿床的事就是从她的嘴里传出来的。她很喜欢笑,笑的时候声音很大很爽朗,就像春风吹过风铃时一样,我们一直觉得像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宫女能顺利活到现在,也算是这深宫里的一桩奇迹。
  但是自从听了妙丽临死前那句话之后,妙春仿佛就换了一个人。她变得少言寡语,眼神飘忽,有时候洗着洗着衣服,她就莫名的望着皇宫深处的天空发呆,知道杂役房章事秋姑姑的荆条甩下来,她才哆嗦一下回过神,机械地继续洗衣。可不出几秒,她的眼神就又慢慢涣散开来,飘向未知的远方。
  宫里人情薄,除了我,几乎没有人留意到妙春的变化,更没有人将她的变化和妙丽的死联系在一起。后来有一天傍晚收工的时候,妙春神秘兮兮的在她的好朋友夏红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就在当天晚上,妙春死了。
  苗春死时的情形,我们谁也不清楚。只知道她趁夜深人静,偷偷换上白天时熨烫好的嫔妃的衣服,涂脂抹粉的溜出了杂役房,也不知怎么蒙混过重重守卫,悄悄守在皇上回宫的路上,惊了圣驾,当场就被当做刺客乱箭射死。
  杂役房接连出现对皇上不利的宫女,整个园子都人心惶惶,秋姑姑在上面受了罚,只能拿我们撒气。她将妙春的尸体摆在院子里,让我们一个个的看清楚,这就是不安分守己的下场。在看到妙春尸体之前,我曾见过很多枉死的宫人,有因得罪嫔妃而死的宫女,也有因做错事而死的公公,可从来没有一个死人像妙春这样,在万箭穿心的那一刻,还能笑出如此灿烂满足的模样。
  我疑惑地将目光从妙春的尸体上移开,转头突然看到了夏红,夏红也在笑,痴痴傻傻的,仿佛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里。湿了,那个曾跌到的秀女跟妙丽说了什么话,然后妙丽死了;妙丽死前跟妙春说了句上面话,妙春也跟着死了;而妙春死前和夏红说了悄悄话,难道这次轮到夏红了吗?
  那到底是一句怎样致命的话呢?
  我心中那股好奇的火苗越烧越旺,我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挽救夏红,也是为了挽救我自己。万一过两天夏红再生出点什么事端,整个杂役房估计都要遭殃了。去年御膳房的事就是前车之鉴,因为一个厨子不小心搭配错食谱,导致当天皇上和好几个嫔妃拉肚子,当时谁也不知道是食谱的原因,都怀疑是有人下毒,可又查不出这毒是怎么下的、谁下的,于是皇后娘娘下令,把整个御膳房的人全“咔嚓”了。
  我哀求秋姑姑将我和夏红调到一个房间,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形影不离,以防她也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来。
  
### 三`
  杂役房中原本有三十七个人,死了两个,应该还剩三十五个,可我数来数去,依然是三十七个,而这三十七个人中,全部都是熟悉的老面孔,并无新人,难道是我数错了?记错了?
  我轻轻拽了拽夏红的衣袖,低声问:“喂,夏红,你看这园子里有没有不认识的?”
  夏红看了我一眼,茫然的环顾下四周,摇摇头,闷不吭声的将洗好的衣服晾在衣架上。她本来就是内向的丫头,平日里难得说一句话,现在她变得更沉默了,自从妙春出事后,就没有再说过任何话。
  夏红每天都睡得很晚,起得很早,每晚都会在梦中发出沉重的叹息,整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有一天夜里,她睡着睡着,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晃晃悠悠地走到房间中央,一动不动的望着屋顶的横梁发呆,一直到天亮。
  还有一天夜里,夏红莫名其妙地坐在镜子前面,细细的描眉、画眼、涂唇,就像要出席盛大的宴会,化好妆后,她轻轻走到门口,打开门,“咯咯咯”的对着门外潮湿的黑夜笑着,嘴里不时的嘀咕着“是吗?”“啊?”“说的是啊……”“我不甘心!”那情形就像门外站了个人,正在给她讲是吗有趣的故事。然而,当我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门外除了在夜风中摇曳的衣服,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有鬼?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缩进被窝里。比遇见鬼更可怕的是,你心底明明知道遇见了,却看不见。
  宫中向来不乏冤魂厉鬼的传说,尤其是在杂役房这种最没前途的地方,隔三差五便有得罪主子的宫女,失势的贵人、妃子被罚到这里做苦役,她们中多数都很快咸鱼翻身离开了这里,但也有不少或自愿、或被逼死在这里。宫里聪明的女人很多,但在死法上却十分老套,死来死去都是老一套,要么服毒、要么上吊、要么溺水。而死在杂役房的女人,多数是溺水——院子中央那座四季水流不断的洗衣池绝对不是摆设。
  我瑟瑟缩缩的从被窝里探出头,夏红靠着门廊,依旧在低低地自言自语。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夏红?”
  夏红没有反应。
  “夏红!你在跟谁说话?”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夏红身体一僵,又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转过身,木然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慢慢悠悠的如游魂一般飘回了自己的床铺,片刻之后,从她床铺上传来幽幽的一句:“我在和你说话啊!”
  门依旧开着,水声和着冰冷的夜风,丝丝缕缕的钻进来。我又叫了几声“夏红”想让她关好门,可她似乎一下子就睡得很沉很沉,如死人一般。
  呸呸呸,什么死人活人的!
  我咬咬牙,鼓足勇气爬下床,飞快的跑到门边,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我隐约看到秋姑姑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大半夜的,秋姑姑要去哪儿?
  我躲在门口,顺着门缝望去,之间秋姑姑悄无声息地走到洗衣池边,点上烛台,焚起香烛,默默地磕了三个头,低声说:“雪梅,求求你放过我们,放过这院子里的孩子们吧,求求你。”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难道这一切和雪梅有关?
  厉鬼雪梅的故事,算是宫里最骇人听闻的传说。
  十年前,雪梅和我们一样,也是杂役房的洗衣婢。那一年赶上大赦,雪梅有幸成为出宫的宫女之一,可就在出宫的前一天,她不知为何卷入了一场嫔妃间争宠之斗中,并成为那场战斗的牺牲品,最终被折断手脚,变成人*(星号代表我不会打那个字- -。),被抛入洗衣池中,活活的淹死了。据说在她死后的一年里,杂役房经常闹鬼,洗衣池里经常莫名浮出断裂浮肿的残肢,还有很多宫女都看到一个只有脑袋和上半身的肉球在院子里跳来跳去,每跳一下都发出凄厉的惨叫。听宫里的老人说,后来皇后娘娘请了个得到高僧作法三天,才将雪梅的冤魂压了下去。
  
### 四`
  夏红终究还是出事了,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当时,她突然将手里的衣服甩进水池,腾地站起来,咬咬嘴唇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我急忙拉住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去哪儿?”
  夏红扭过头,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见皇上!”
  我愈加疑惑,这皇上是说见就能见的吗?难道她又什么要事禀告?难道她获知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夏红!”我说,“你要见皇上干什么?”
  夏红愣了愣,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了片刻之后,脸上恢复了适才的坚毅和决然,“不干什么,就是想见见。”
  宫女在哗啦啦的水声里笑的花枝乱颤,似乎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夏红显然不是开玩笑,她认真地整理下衣衫,大步向内宫走去。她的目光淡定而悠远,似乎高耸的宫墙和森严的守卫在她面前都变成了天边的浮云,只需一阵微风,就会飘散得无影无踪。
  她很快被守卫拦住了。
  守卫首先问她是什么人,接着又问她要做什么,他们架着寒光闪闪的长枪,将她拦在门外。可夏红就如中邪了一般目空一切,只是一边重复着“我要见皇上”这五个字如溪流一般潺潺涌入每个人的心里,最终挤满了整个心房,每个宫女似乎都变成了哑巴、聋子,默默地洗着衣服,默默的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又一次,一个小公公路过杂役房,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的跑得远远的——因为他看见一群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宫女,在机械的洗衣,晾晒,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人虽是活的,但那模样却个个如行尸走肉一般。
  杂役房宫女集体中邪的消息不胫而走,秋姑姑被叫去文化,回来后愁容满面,将自己关在房里一言不发。
  夜深时,我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难以入眠,恍惚间总觉得夏红还在这屋子里飘荡,鲜红的血迹*廷绵,拖了一地。这时,院子里隐约飘来低低地哭诉,我壮起胆推开门,看到秋姑姑又在洗衣池边设了祭坛。
  “秋姑姑……”我站在她身后,低声问,“秋姑姑是在祭拜雪梅姐姐姐吧。”
  秋姑姑转过身凄然笑笑,她轻轻摸了摸我的脸,说,“多年轻的脸庞,多好的年华,姑姑真不忍心让你们去死。”
  “死?!”我惊呼一声,“我们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我们去死?”
  秋姑姑长叹一声:“皇后娘娘说了,过两天宫里会请高人来作法,如果作完法,大家还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要将我们全部处死,以免邪瘟蔓延。”
  “我们……是得了瘟疫了吗?”
  秋姑姑点点头:“据公里某一个有名望的太医说,我们可能是患了某种无法医治的癔症,而这癔症是会传染的。妙丽传染给了妙春,妙春传染给了夏红,夏红传给了你们每个人。”
  “可是,这和学没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您要祭拜她?”
  秋姑姑缓缓转过身,又冲着洗衣池拜了拜,说,“十年前,雪梅也是得这样的癔症而死的。当年太后娘娘六十寿辰,大赦天下,雪梅有幸被赦出宫,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在她出宫的前一天,我们好几个姐妹为她践行,也不知是谁开玩笑着说了一句,"雪梅你说你冤不冤啊,入宫十二年了,连皇上都没见过。回到故乡乡亲们肯定会问你,皇上长什么样儿啊?威武不威武啊?你肯定答不上来。"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姐妹们说说笑笑也就忘记了,可雪梅却上心了。每个少女入宫时,无论美丑,无论贫贱还是富贵,心底隐隐约约总是奢望能得到皇上的垂帘,即便多数宫女心底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可正是这样的幻想,支撑着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然而,对于我们这样身份卑微的宫女而言,莫说是得到宠幸,很多宫女到死都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儿,你说,这是不是我们人生里最大的笑话?雪梅就是这样想的,她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是希望见皇上一面,哪怕偷偷的,她只是想知道她这十二年的青春,到底奉献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仅此而已。于是在出宫的前一夜,她买通几个熟识的公公,偷偷躲在御花园,想在皇上赏月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只是看一眼就够了。可命运弄人,她无意中偷听到了黄妃娘娘设计陷害皇后的阴谋,因此而惨遭黄妃陷害,更可悲的是,到死,她都不知道皇上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望着洗衣池的波光,低低地叹了一句:“这么说起来,雪梅姐姐真可怜。”
  “是啊,”秋姑姑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若是你,你怨吗?恨吗?甘心吗?”
  怨吗?恨吗?甘心吗?
  “难道说,这一切真的是雪梅的冤魂作祟?”我问道。
  秋姑姑并没有回答,她幽然转身,慢慢踱回了睡房。可一眨眼的功夫,秋姑姑如换了个人般,又推门而出,“啪啪”赏了我两记耳光,骂道,“不知死活的贱丫头,大半夜在院子里嘀嘀咕咕搞什么呢?还嫌杂役房的麻烦不够多吗?!”
  “我……”
  “你在和谁说话?”秋姑姑环顾空荡荡的院子。
  “我在和您说话啊!您这么快就忘了啊!”
  秋姑姑打了个寒战,一脚将我踹回房内:“少跟我在这里装神弄鬼,这两天都给我安分点!”
  你在跟谁说话?——我也问过夏红同样的问题。
  夏红说,我在跟你说话。
### 五`
  如果那夜夏红真的在跟我说话,那么一定有另一个我;如果昨晚秋姑姑真的不知道我在和谁说话,那么一定有另一个秋姑姑;如果杂役房真的有多出的人,那么那个人可能是我们每一个人。无论那多出的家伙是鬼还是神,是妖还是魅,她一定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正午时分,宫里请来的道士带着一帮弟子来到杂役房。他黄发白须,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他先是令弟子在每扇门窗上都贴上符咒,然后又杀鸡、宰狗、焚香,整的满院子乌烟瘴气,把我们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又熏脏了,还把洗衣池的水弄得猩红猩红的,仿佛他不是来抓鬼捉妖驱邪的,而是专门来捣乱的。
  临了,他煞有其事的说,邪妖已擒,宫中再无瘴气,接着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大摇大摆地走出杂役房。
  走到门口时,一个不要命的宫女突然站出来,大声问道:“我们到底算不算皇上的女人?就算不是,那我们到底还是不是皇上的子民?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们?我要见皇上!”
  “我要见皇上!”
  “我要见皇上!”
  宫女们个个神情亢奋,如打了鸡血的暴民一般冲出大门,拦都拦不住。我夹杂在宫女中间,细细的观察着她们,企图找出重复的两个人。如果多出的那个人还留在这里,那么她一定变成我们中某个人的样子,鱼目混珠。
  果然,人群中混杂着一个宫女,她穿着和我们一幕一样的衣服,有着我们一模一样的神情,只是她的脸,一会儿是这个人的样子,一会儿是那个人的样子。她仔细地掌握着变化的时机,小心翼翼的既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变化,又不令谁发现有两个相同的面孔,难怪我之前只觉得多了人,却怎么也瞧不出端倪。
  我不动声色地蹭到她背后,正准备抓住她,谁知秋姑姑突然将我拽到角落,冷冷的瞪着我:“是你!”
  “我?!我怎么了?”我焦急的望着涌动的人潮,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家伙又不知混到哪儿去了。
  秋姑姑冷笑一声:“所有人都中邪了,唯独你还保持冷静,始作俑者不是你是谁?自从你主动要求和夏红住在一起,我就怀疑你了,昨天半夜你鬼鬼祟祟也不知在院子里搞什么名堂,更加确认了我的怀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秋姑姑!”我急道,“您好好看清楚,是我啊!我啊!难道没有中邪就有嫌疑吗?那秋姑姑不是也没有被邪魅所迷吗?我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就在我在人群中搜索那可疑的宫女时,大批的侍卫已经赶来,冲在前面的几个宫女被当场刺死后,后面的则被一步步逼回杂役房。我想,我们大概,谁也不能活命了吧。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救出那个可恶的家伙!
  我望着张牙舞爪、满含怨恨的姐妹们,扑通一声跪在秋姑姑面前:“秋姑姑,求您信我一次。您难道没有发现吗?杂役房里始终潜藏着一两个多出的人,那个人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有揪出她,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啊!”
  秋姑姑略微沉吟了一下:“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了,不如赌一把,姑姑就信你这一次。说说看,怎么揪?”
  “点名。”
  所有宫女站成一排,逐一点名,点到名字的,就站到秋姑姑身后,如此一一筛选,那家伙肯定原形毕露。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点到十一个人时,她就已经按耐不住,突然狂笑着主动站出来,“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无论你们做什么,都只是死路一条!”她一边笑着一边飞速变换着脸孔,宫女们吓得尖叫着缩成一团。
  “你……你到底是谁!”
  那宫女止住笑,微微抬起下巴:“我叫如怨,由怨而生。你可以说我谁都不是,也可以说我是你们的每个人。因为,我是你们心中的怨气凝聚而成,啊,让我想想,是谁唤醒了我呢?”
  如怨变成雪梅的脸,微微皱起眉头:“是雪梅吗?不不,不是她,我只是由她而生,在这院子里游荡了十年,始终不肯离去。”说着,她又变成了妙丽的脸,连声音也和妙丽一模一样,“应该是妙丽吧。那一日,妙丽好心搀扶一个跌倒的秀女,那秀女问她,你见过皇上吗?长得好不好?若是个丑八怪,我是死也不肯被他宠幸的。妙丽摇摇头,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入宫好几年了,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
  说完,她有变成妙春的脸,紧接着是夏红的,然后是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
  “笑话啊!哈哈哈,你们每个人,都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哈哈哈!”如怨发癫般的笑着,身体渐渐淡去,最终化作无数缕青烟,钻入每个人心里。
  怨吗?恨吗?不甘心吗?
  只不过是想见皇上一面,不为名利,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我们把青春送给了怎样的人而已,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美是丑,就那么难吗?就必须得拼上性命吗?
  如怨是罪魁祸首,可她不是一个人,而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怨恨。我们不可能对别人说,处死我们的是怨恨吧,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说起来,杂役房的宫女罪行是可轻可重的。
  说的轻了,那是癔症发作,失心疯之后的癫狂之举;说的重了,那就是聚众暴乱,犯上闹事,图谋不轨。可现在,被困在杂役房的宫女们,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们心中只有挥之不去的怨恨,除了我和秋姑姑。
  秋姑姑是没有这个困扰的,因为曾见过皇上几次,虽然每次都是远远的,但也大概知道皇上长什么模样。至于我为什么没有被怨恨蒙住心智,我自己也不知道。当然,现在也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消除姐妹们心中的怨恨。
  “我要见皇上!”我微微握住拳头。
  秋姑姑一把拉住我:“怎么?连你也中邪了?”
  “姑姑别担心。”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我只是想,只有让大家见到皇上,才能消除心中的怨结吧?倘若皇上宅心仁厚,得知真相后一定肯见我们的。倘若他连见一面也不肯,那我们伺候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
  秋姑姑叹道:“话是没错,可眼下在外人看来,我们都是对皇上有威胁的人,皇上怎么肯以身犯险呢?就算他肯,他身边的人也一定会拦着他。”
  我咬咬牙:“守在杂役房外的是哪位将军?我去求他!”
  秋姑姑说:“赵将军。”
  
### 六`
  我们终于见到皇上了!
  他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那么普通,倘若褪去龙袍,洗去那一身的天子之气,就和我们家里的兄弟没什么两样。他喝退左右,信步走到我们中间,环顾着一家上随风飘舞的衣服,笑得像阳光般和煦,他说:“俗话说,喝水不忘掘井人,每天早晨,当朕换上干净的衣服时,都会想起你们,记得你们。以前是朕的错,朕忽略了你们。你们把最好的年华给了朕,朕也决定给你们一个恩典,等朕百年之后,所有宫女嫔妃不必殉葬,相反,只要你们愿意,都可离宫返乡!”
  他轻抚着衣架上略微潮湿的衣物,转头对赵将军说:“赵将军,你告诉朕,那个以死进言的小宫女,是哪一个?朕要好好奖赏她,若不是她,朕差点就变成昏君了!”
  赵将军笑着指了指我。
  我心里虚虚的跪下来,将头垂的低低的。
  “好!”皇上大步走到我跟前:“你叫什么名字,祖籍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朕要好好犒赏你和你的家人!”
  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灵魂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记忆乱糟糟揉成一团。
  秋姑姑急忙跪下来,替我说道:“她叫如梦,家里是……是……”
  宫女们嘀嘀咕咕小声议论着,“哎,是啊,如梦是谁啊?她确实使我们熟悉的人,可她什么时候进杂役房的,在杂役房待了多久了?如梦,她到底是谁啊?”
  我们身边总是有这样的人,可能你每天都会遇见,甚至知道对方的名字,你觉得熟悉她,就像熟悉身边的一草一木。可你却并不知道她是谁,也不了解她,就像你根本不了解你所熟悉的一切一样。
  啊,原来杂役房多出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如怨,一个是我,如梦。
  我是每个人心目中的梦。
  我微笑着抬起头,说:“谢皇上恩典,奴婢的名字叫如梦。”
  太阳很大,就像妙丽死的那天一样,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豆大的汗珠从每个人的额头冒出来,我在很大很大的太阳底下,化作透明的空气,飞进每个人的心里。
  我是如梦,每个人的梦。
  即便是最卑微的洗衣婢,也是有梦的,不是吗?
  
### 七`
  故事并没有结束,或许,这只是开始。
  我在洗衣婢的心里,又遇见了如怨。
  她微笑着附到我耳边,低声说:“宫外的空气可新鲜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呢?”
  
### 八`
  一个洗衣婢边洗衣服边叹道:“这日子什么时候熬到头儿啊!我想我爹娘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啊?”
  另一个不知死活的说:“皇上死了,咱们就可以出宫了,这可是皇上亲口答应的。”
  “那皇上什么时候死啊!”
###【我要见皇上】创作谈
  
  关于宫廷的传说很多,似乎只要一涉及到深宫,就一定会有美人、有心机,爱情总是和权势紧紧捆绑;关于都市的传说也有很多,富家千金或者花花公子,美女或者帅哥,金钱、梦想,令很多作者把很多的笔墨撒向他们;而,事实上,我们,看似卑微平凡的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就像那些在宫廷电视剧里只有一个背影的宫女们,在她们心中,也有着执念,活下去,或者死去。